特管局借用的这处农家，面积倒是够大，但年久失修，四处漏风，屋里并不比屋外暖和多少。一群人索性围着篝火坐下，三三两两挤在一处，共享一块平板上的资料。
喻文州负责向众人说明情况：
“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失联的三处寨子都是少数民族聚居区，还保留着传统的祭祀习惯和独有的节日。最近正值他们的冬节，很多人特意从外地赶回来过节祭祖，所以寨子里的人比平时多，三个寨子加起来大约有一千三百人左右。
“雾中是个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不论是移动信号还是固定电话，全都打不通，网络也断了，三个寨子现在是与世隔绝的状态。里面的人可能平安无事，可能陷入昏迷，也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在场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外勤了，但和混沌打交道，人人都是第一次。眼下的局面，特管局十分被动，明知是陷阱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踩，什么战术配合，在搞清楚雾中的情况之前都是纸上谈兵。
明天的行动会分为三个小队，分别进入三个寨子。众人抓紧时间记地图，毕竟有无人机的前车之鉴，进入雾中后电子仪器可能派不上用场。
“这么大范围的雾，应该不是阵法或是符纸造成的，不然灵力的损耗太巨大了，无法支撑这么久。”有人说，“会不会是妖？”
他的队友顺着这个思路说道：“能兴雾的妖——腾蛇吗？但腾蛇消失得比龙还早，几百年都没出世过了。”
“天吴也可以啊。”
“还有海鰌。”
“海鰌怎么会跑到山里来？”
“计蒙呢？”
“那不是山神吗，算妖吗？”
“不对不对，按你们的说法，那妖得多大只才能制造出这么大的雾啊。”黄少天挥着平板比划，“特管局漏掉一些深山里的小妖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么大的妖，会影响一方的灵气平衡，不可能到现在才被发现。”
上古时期天地间灵气充沛，妖怪全都往巨型长，这才有诸如鲲鹏、大蟹的记载流传下来。但后世灵气渐微，大妖先后陨落，新孕育出和开灵智的妖已经鲜少有体型巨大的了。
“叶神，您觉得呢？”坐在叶修附近的郑轩小声问。
其他人立刻停下讨论，纷纷向叶修望过来。
叶修原本正抽着烟低头思索，闻言笑了笑，说：“我也只是推测。”
“快说快说！”黄少天中气十足地催促道。
“之前我一直在想，混沌到底想用龙眼做什么，或者说，它能用龙眼做什么？混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妖，而是怨气死气的聚集体，龙眼对它来说毫无用处。刘皓特意用邪术阵法，辅以血肉魂魄炼制龙眼。但是不管龙眼现在变成了什么样，混沌还是用不上。”叶修按掉烟屁股，不紧不慢地说，“那如果，龙眼不是给它用的呢？”
“是给某只妖了吗？”喻文州心中一动，“如果吞下龙眼，确实可能在短时间内妖力大增，这倒可以解释这片大雾的规模。”
“不管雾是怎么形成的，我们关注的重点还得是动机。混沌现在占用了刘皓的身体，但它大半个本体都还被封印在大阵下。我猜，它不能亲自从外部破坏阵法，连和它同源的妖力也不行。”叶修说，“这就是为什么这么久了，刘皓一直没办法对其他三处阵法动手，S市的那个也是阴差阳错被外人破坏的。”
这个疑问盘桓在叶修心头很久了，直到最近才发现，或许是他们之前想得太过复杂了。混沌不是另有谋划，而是单纯做不到。这样看来，当初布下连环阵的前辈们是真的耗尽了毕生心血学识，竭力做到面面俱到不留破绽。如果不是灵气衰微封印阵法松动，混沌还能被稳稳镇上几百年。
叶修继续说：“不能破坏阵法的话，混沌现在急什么？当然是急着恢复力量。连环阵一日不彻底修复，就始终有漏洞，如果它恢复到足够强，完全可以从内部强行破开封印。”
如今世道太平，如果不是发生特别严重的天灾，很少有大规模的人口死亡出现。混沌恢复力量需要怨气阴气邪气等物，无处可寻，只得想办法促使它们生成。
这片大雾，一定与混沌的目的有关。虽然知道众人都很警惕，叶修还是提醒道：“里面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最糟的情况还要凶险，大家一定要小心，不要轻信雾中遇到的任何人。我建议大家定几个暗号，以防万一。”
大伙儿闻言，俱是心中一凛，这就是说对方可能会以队友的外形出现了？也是，混沌都能使用刘皓的身体，当然也可能杀死修士夺舍。
又是一番商议，时钟不觉已跨到第二天。虽说行动时间定在阳气最足的中午，但为了养精蓄锐，喻文州还是早早地结束了会议。能睡人的几个房间都备了暖炉，大伙儿一人领了一只睡袋，几个人挤一个房间，将就睡一晚。
叶修和周泽楷不需要暖炉，便挑了个小一些的房间。进去之后，周泽楷随意地一挥手，满屋灰尘自动飞出窗外，屋子顿时变得干干净净。他再拿出一只睡袋抖开铺好，拍了拍让它变蓬松，然后扭头看叶修。
“怎么只拿了一个？”叶修疑惑地问。
周泽楷又拍拍睡袋，眼睛很亮：“一起睡。”
“……小周，这是单人睡袋。”叶修刚说完，睡袋旁的小帅哥就不见了，变成了一只小肥鸡。
叶修：“……你说你这一天天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啾！”小肥鸡昂着脑袋，一副恃宠而骄横着走的得意模样。
“你就不怕半夜我翻个身把你压扁了？睡袋可不比床上，你没地方躲的。”叶修一指尖弹到小肥鸡屁股上，小鸡仔在柔软的睡袋上左右翻滚，“啾啾”叫着，表示不怕。
叶修钻进睡袋，小肥鸡就蹲在他胸口和手臂间的空隙里，柔软温暖的一团，比什么暖炉都好用。叶修用手心拢着小肥鸡，一边用修长的食指慢慢地从头顶抚摸到屁股尖，拇指则给圆肚皮顺毛。这么摸了几个来回，小肥鸡已然融化，羽毛完全舒展开，变成了圆润的毛团。
周泽楷从来没说过，但叶修清楚，妖化为原形的时候是会受形态影响的，化成幼年形态的时候更是如此，会不由自主跟着本能走，在遇到危险时的反应和警惕也会随之减弱。如果不是在真正信任的人身边，一般妖是绝不会随意变为幼年形态的，那等于是彻底地将自己置于毫无防备的境地。
还有那只乾坤袋，下午临时收拾行李的时候，叶修才知道周泽楷一直没把自己的主人权限收回，一袋子的无价之宝任他予取予求。
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谁都会说，眼神和行动却骗不了人。一颗热烈的真心被捧到眼前的被信任感，以及知道自己交付的一颗真心不会被辜负的信任感，或许凡人一生所求的陪伴，不过如此。
“小周。”
“……啾？”小肥鸡被摸得睡意绵绵，勉强睁开豆豆眼看他。
“我……可能和龙君有些渊源。”
小肥鸡歪着脑袋，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叶修便耐心等着。过了好半晌，他忽然感到身上一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周泽楷隔着睡袋压在他身上，表情有些茫然：“渊源？”
“……你先起来。”
周泽楷乖乖挪到睡袋旁坐好，叶修懒得起身，单手支着脑袋半躺在睡袋里，慢悠悠地把雷劫之后身体的异状，以及自己的十世功德说了出来。
对于自己是龙君转世这件事，叶修原本只有三四成把握。昨晚感觉到龙眼的共鸣后，这把握便多了几成，直到赶来的周泽楷将龙鳞放到他手中。
那一瞬间，叶修油然生出一种怀念的感觉，仿佛这东西原本就属于自己，再熟悉不过。
周泽楷一脸空白，呆呆地看着他，显然大脑过载，濒临死机了，手却下意识地拉出胸口的锦囊，将龙鳞递给叶修。
男人摩挲着鳞片，再次感觉到那份熟悉感。不同于龙骨，龙鳞里并没有留下龙君的力量和记忆，但叶修模糊感觉到，龙鳞里似乎有别的东西，只是自己现在暂时还无法取出。
他将龙鳞还给周泽楷，迎着对方如有实质的炙热眼神，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我知道，龙只有陨落，没有转世一说，这点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但除了转世，我又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这些……”
按照叶修原本什么都自己扛着的性子，不到百分百确定，他断不会说出口。但此时此刻，他真的不想辜负周泽楷的信任。再想想拖到那时候，和其他人同时知道的周泽楷或许会失落难过，叶修就坐不住了。
况且明天的行动危机重重，混沌和龙眼都牵涉其中。如果再瞒着小周，只怕会误大事。
“小周，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周泽楷半天没说话，叶修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不觉从睡袋中坐起身，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
他一动，周泽楷跟着回过神来。他看了眼叶修单薄的上衣，手指一勾，自己叠好放在一旁的大衣就飞了过来，披到男人肩上。
做完这些，他才像是放下心来，静静地看着叶修，视线缓缓划过对方清秀的五官，直到对上那双隐隐有些许忐忑的眼睛。
周泽楷还是第一次见到叶修露出这样的神情，心口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叶修真的是龙君的转世吗？
他并未见过龙君的模样，只在自己脑中有一个模糊的形象。若将叶修与那个想象中的身影重合，奇妙地，周泽楷竟然感觉不到一丝违和感。
不可否认，周泽楷心中有雀跃的期待，有隐隐约约的恍然，然而更强烈的感觉，竟是这件事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有多么喜欢面前这个人，又是多么地被对方重视着，信任着。
“哎小周，先说好，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如果弄错了，你可别生气啊。”叶修摸摸鼻尖，小声说。
那只手还没放下，就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
周泽楷轻轻捏了捏叶修的手，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温柔的笑意：“没关系。”
怎么可能会生气呢？不管是不是都没关系。是也好，不是也好，你在我心中，永远独一无二。
TBC
我自己还挺执念的一点就是，小周必须认清自己喜欢的是老叶，而不是因为有龙君转世这些其他的因素加成。凤凰蛋和龙君就是师徒+父子（？）的纯洁关系，动心的对象必须是相处之后日久生情的老叶本人。
不过感觉这段互通心意没写好呜呜……这篇文的感情线好难写，全是我自己挖的填不上的坑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