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这场大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山间清晨多雾，一开始谁也没有在意。直到日上中天，阳光清晰地落进临时基地的院子里，郑轩忽然说：“不对啊，好像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见人从那个方向过来了，是我看漏了吗？”
雾天追踪不易，加上人生地不熟，华南外勤组小分队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喝茶嗑瓜子等雾散，听郑轩这么一说，众人都呆了呆，纷纷反应过来：“确实没有！”
院门口这条道是进出山的必经之路，往外蜿蜒连通省道，往里直入山中，沿途共三个村寨，每天都会有人赶早去附近的镇上做买卖。虽然热闹程度远不及大城市，却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安静了一早上。
被雾覆盖的方向正是刘皓，或者说混沌疑似的去向，很难不让人将雾与之联系起来。喻文州看了眼黄少天，后者得到信号，轻巧地纵身跃到屋顶，向空中吹了声口哨。
片刻后，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来，落到黄少天手指上。一人一鸟对视几秒，麻雀再次起飞，向大雾中飞去。
其他人也忙活起来，将无人机等空中侦察设备搬上车，准备一会儿靠近大雾后用物理手段先侦察一番。
大雾看着普普通通，近处看是极淡的水汽，越往远处越浓，连明目的符纸都看不透。小分队的车子保持着谨慎的速度向大雾驶去，不想，车子才堪堪进入雾气稀薄的路段，黄少天突然说：“停车停车！”
“怎么了黄少，你的鸟出事了？”有人问。
“喂喂，话说清楚一点，什么叫我的鸟出事了，我的鸟它好好地待在它该待的地方！”黄少天半个身体探出天窗，环视四周。
只见冰凉的雾气漂浮在周围，虽然看起来笼着一层薄纱似的青山绿水别有一份美感，他却无端打了个寒战。那种感觉很诡异，就好像大雾之中有什么蠢蠢欲动的猛兽，正收敛气息，随时准备将靠近的人扑杀。
黄少天向大雾的方向吹了声口哨，又凝神往雾深处看了许久，最后缩回车里，说：“退到外面吧，里面很不对劲。”
“和那只麻雀的联系断掉了？”喻文州问。
“对，完全感觉不到了，而且我野性的直觉告诉我里面有什么很危险的东西。”黄少天皱眉说。
一旁的卢瀚文并没有很小声地问郑轩：“黄少不是家养的鹦鹉成精的吗？这样还有野性的直觉啊？”
郑轩赶紧把小孩儿的脑袋往下一按，向黄少天打哈哈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黄少天叫道：“什么童言无忌，这小子就是看着小，算上没成精的年纪，都三十多岁了！”
“那和黄少比起来不还是小朋友吗，算了算了。”
车里的气氛是华南办事处一如既往的热热闹闹，外松内紧。直到车子完全驶离大雾的范围，众人才松了口气。虽然他们不如黄少天敏锐，但多少都感觉到了雾中有股不祥的气息。
喻文州安排道：“让宋晓先把路口封上，别让其他人进来；小卢留在车上给总局打报告；其他人拿好设备，跟我下车。”
在无人机和黄少天唤来的飞鸟们的帮助下，大雾的范围很快被确认下来。喻文州在电子地图上绘下最后一笔，脸色有些凝重：“这下麻烦了。”
到了当天傍晚，大雾仍旧未散，被笼罩在雾中的三个村寨合计约有一千多人，完全失去了音信，仿佛雾中已成了无人区。
大雾内的能见度非常低，几乎到了两眼一抹白的程度，无人机飞进去后不过十分钟就断了信号，而拍摄到的画面除了一片白茫茫中隐约露出的建筑轮廓，连个人影都没有。
是夜，临时基地灯火通明，总局从各处临时抽调来的外援接连赶到，身背法剑手持令牌，背包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符纸和其他法器，是特管局贯彻始终的神棍风格。
各位外援们大多是先坐飞机到省会，然后换火车到L市，再坐车赶到临时基地。一顿风尘仆仆的赶路，到达时都快午夜零点了，众人都是面有疲色。
院子里生了篝火，备了热汤和盒饭，华南的队员们正帮忙张罗着安排今晚的住宿。郑轩忙得脚打后脑勺，一扭头发现卢瀚文端着汤碗仰头望天，嘴巴张得大大的：“哇——”
“小卢别偷懒啊！”郑轩喊。
“郑轩哥，你看上面！”
郑轩扭头一起望天，山里的夜空晴朗，繁星点点，奈何他一介普通人类，眼睛都快眯到一起了，也实在没看出天空中有什么异常。
“你到底看到什么——”郑轩话音未落，只见两道身影在夜空中逐渐显现，由远及近，愈加清晰。不过十几秒的功夫，那二人已经熟稔地飞进阵法结界，落在了院子之中。
来人正是叶修和周泽楷。
郑轩和卢瀚文一起张着嘴巴，视线从周泽楷搂在叶修腰上的手臂上，满怀敬意地挪到青年脸上。
卧槽，这莫不是那位传说中的公主抱勇士？！
周泽楷收回手，微微点头示意，叶修则开口问：“哎，是小郑小卢啊。文州和少天呢？”
“……啊？哦，组长，组长他在里面，和冯局开会呢。叶神您先等等，吃点东西暖暖。”郑轩一肘把卢瀚文顶回神，“行李先放这边吧……咦，您没带行李？”
两个人都是两手空空，仿佛不是横跨大半个华夏来出差，而是下楼买烟。问题是叶神不带行李就算了，怎么那把大名鼎鼎的千机伞也没带？
“带了，在小周的乾坤袋里。”院子里人来人往，叶修拉着周泽楷往角落走，“我们先休息一会儿，你忙吧。”
喻文州和黄少天开完会出来时，就看到角落里的叶修和周泽楷捧着两碗菌菇汤，边喝边聊天。两个人偶尔交换一个笑意交织的眼神，膝盖到大腿都贴在一块儿，自有一股旁人无法轻易插足的亲密。
“队长，就是那小子对不对？”黄少天问。
喻文州含笑点头。
黄少天“哼”了一声，足尖一点，转眼就到了二人面前——鸟妖都这样，身轻如燕，动辄就能上房揭瓦。
“老叶我告诉你啊，你赶紧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有你这样当朋友的吗，说完自己想说的就拉黑我，太过分了啊，今天必须和我单挑！”黄少天愤愤说着，一边拿眼角余光去瞄周泽楷。
啧，穿得这么花枝招展，出外勤还穿这种修身的呢大衣，围巾还是情侣款！八卦群里说得对，这两个人果然有问题！这小白脸到底什么根脚？
叶修直接跳过了黑名单的话题，转而向周泽楷说：“这是黄少天，华南办事处外勤组的副组长。”
“你好。”周泽楷礼貌地起身问好。
周泽楷一站起来，黄少天立刻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身高的缘故，愣了一瞬后发觉不对，这压迫感怎么让他下意识地想向对方弯腰行礼呢？
这种愿望十分强烈，黄少天硬撑着才没低头，表情顿时有些扭曲，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问在场心最脏的人：“老叶，你对我干什么了？”
叶修捧着碗，一脸懵逼：“啊？”
却是周泽楷先反应过来，带着歉意说：“对不起。”
话音落地，黄少天顿感身上的沉重压力一轻，然而全身累得就像刚扛了大禹九鼎，连骨头都发酸。他自认在华南横行数十年，除了在叶修这儿，还没吃过这种大亏，不禁开始怀疑鸟生。
修成人形以后连食物链的压制都能抵抗，为什么刚刚他那么想行礼？
叶修莫名其妙地问：“小周，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道歉？”
周泽楷坐回叶修身边，一脸无辜地小声解释：“他是鹦鹉。”
几乎同时，黄少天炸毛道：“我靠，你是凤凰？！”
空气顷刻间陷入安静，被一声忍俊不禁的“噗嗤”打破。周泽楷忙把叶修手中的碗拿过来，以免某人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
“哈哈哈哈哈哈！”叶修笑得眼角都带了泪，指着脸色五彩缤纷的黄少天大笑道，“百鸟朝凤啊！”
“……老叶你出来我们单挑！！！”
单挑是不可能单挑的，等会儿还要开会，更何况还有凤凰在呢。叶修看黄少天气鼓鼓地回去找喻文州了，笑眯眯地对周泽楷说：“小周，你可比什么降噪耳机好用多了。以后只要少天在场，你就跟紧我，知道吗？”
周泽楷看着他，睫毛颤动，眼神无奈又温柔：“嗯。”
夜风阵阵，叶修怀里揣着凤羽，一点儿也不冷，反而暖和得昏昏欲睡，挨着周泽楷低声问：“后来还有反应吗？”
周泽楷知道他问的是龙鳞，微微摇头。
叶修闭上眼，试着回忆昨晚那种奇怪的共鸣感。如果龙眼真的在大雾之中，此刻离他不过几十公里远，但却无论如何都感应不到了。
混沌到底想用龙眼做什么？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