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四火锅店出来后，叶修假作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小周，我怕是养不起你了。”
光是涮羊肉，周泽楷一个人就吃了十盘，尽管服务员非常有专业素养，笑容无懈可击，瞪大的双眼仍是难掩震惊。之后更是频频有其他服务员从他们桌旁路过，估计都是来围观的。
连叶修都被带着胃口大开，吃下了比平时多的分量，站起身了才感觉撑得慌。一看账单，呵，难怪服务员们笑得那么亲切真诚。
养不起什么的当然是玩笑话，但周泽楷显然是当真了。他心虚地瞅瞅周围，见没人注意这边，便从口袋里掏出乾坤袋，又捞起叶修的一只手。
乾坤袋一出现，叶修就感到大事不好，忙说：“等等小周，我就是开——”
玩笑二字还没出口，手中就落下了一捧珠子，在手心里欢快地滚来滚去，叶修不得不用另一只手一起捧住。这些珠子个个都有鹌鹑蛋大小，光泽看着有些像珍珠，颜色却是非常优雅的半透明海蓝色，发着莹莹微光，十分漂亮。
博闻强识的叶处长目瞪口呆：“这是……南海鲛珠？”
“嗯。”周泽楷点点头，不太确定地说，“应该……值钱？”
叶修：“……”
值钱，怎么不值钱，这可是南海鲛人的眼泪化成的鲛珠啊！现存于世的南海鲛人数量稀少，又都隐居在南海深处，因此鲛珠极为难得。周泽楷拿出来的这些大颗滚圆，各个品质上佳，无论是拿来入药还是炼制法器，都属极品，如今的市价叶修都不敢细想，反正和上次那个千年灵芝炼制的药丸差不了多少。
饶是叶修素来处变不惊，此刻也就觉得拿不住这些圆润可爱的珠子了，要是手抖掉了一颗，他能心疼死。
“赶紧收起来！”叶修压低声音说。还好路人不识货，顶多好奇地看上一眼。
“哦。”周泽楷依言乖乖收好，还有些失望，“不值钱吗？”
叶修按着额角，一脸糟心。还能怎么办，玩笑是自己要开的，良心再痛也要坚强善后。
二人就站在路边，由叶修给周泽楷好好上了一堂何谓财不外露的课，严令禁止他以后随随便便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从乾坤袋里掏东西的举动，实在要掏，也必须先问过叶修。
教育完了，叶修又拿出手机，直接把自己的银行余额给周泽楷看：“放心吃吧，养得起你。”
周泽楷看到了一串的零，没细数，反正不是一个工作不到十年的公务员可以存到的数字，不免惊讶。
“我和你说过吧，我十几岁就跟着我师父出去游历了。说是游历，其实有点像道士加风水师，既看风水、除妖驱邪，也会处理一些与妖有关的委托。”
二人在夜色中并肩而行，叶修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他跟着师父游历两三年后，自己也闯出了些名声，后来渐渐就有人专门来求叶小天师办事了。叶修的师父和他一个脾气，都是不追求物欲的性子，却唯独在办事收钱方面一丝不苟。按师父的话说，受人委托办事便是种下一个因果，只有收到等价的回报，这因果才算了结，对人对己都有好处。因此钱不能不收，却也不可贪婪多收，更不可为了钱财豁出性命，抑或是害人性命，这些都于道心无益。
老天师孤家寡人，无亲无故，只有叶修这一个徒弟。他羽化后留下的财产，一半还于师门，剩下一半便全都留给了叶修。再加上叶修自己数年的积累，竟然存出了一个不小的数目。
虽然比不上动辄就掏出价值七位数宝贝的某只凤凰，但养还是养得起的。
周泽楷则更加肯定了一件事——原来某人以前老吃泡面真的是因为懒和不讲究，当即说：“以后不许吃泡面。”
叶修：“？？”
小周这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怎么又绕回吃的上面去了？
既然说起了过往，叶修顺口问：“龙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妖，呃，性格？”
龙君啊……周泽楷默默出神。因为那时看不见，总觉得记忆中的龙君形象不够完整，但若要说起性格——
“和你有点像。”周泽楷说。
“我啊？”叶修挺意外的，“哪方面？”
“嗯……感觉。”
叶修摸摸下巴，觉得这位传说中的龙君着实神秘，却又莫名有种亲切感。他继续问周泽楷：“那你呢，小时候什么样的？”
这可把周泽楷问住了，思考了好半天也没有答案，最后摇头：“不知道。”
“凤凰小时候是小鸡仔的样子吗？”
“……不是！”严肃纠正！
叶修笑着看着气鼓鼓的周泽楷，夜色中的青年眉眼中多了几分柔软，墨黑干净的眼睛里像缀着一弧星光，被睫毛投下的阴影半掩着，有一种近乎神性的美丽，让叶修想起了开天眼时看到的那团凤凰光云。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小周的原形呢，越来越好奇了。
叶秋的公寓就在总局附近，从阳台可以直接望见那片人工湖。这套公寓是叶秋当初为了在总局上班的叶修买的，结果没过两年叶修就升职去华东办事处了，因此闲置下来，作为叶修来B市出差时的住处。
家里提前请人打扫过了，还添置了食材，两间卧室都换了干净床单，拎包即可入住。洗漱之后，叶修本想再研究一下有关天启六年的历史资料，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意识朦胧中，他似乎正在走路。路旁是江南古镇的街景，天上飘着细细的小雨，柳树垂落在路旁，青石地面上的小水洼映出灰蒙蒙的天空。雨滴落在脸上带来微微凉意，他却像是心情不错，毫不在意雨滴，仍是不疾不徐地走着。
走过一间布匹店后，叶修拐进一条小巷。小路的尽头是两扇不起眼的对开木门，灰瓦白墙，两边各挂着一串半旧的红灯笼。叶修推门而入，院子不大，一角放了一个大水缸，水面上支棱出几朵荷花，在雨中别有风情。
他跨上滑溜溜的台阶，穿过厅堂，一路走进书房。窗户大敞着，细密的雨丝飘进来，落在窗边的软榻上，又被一颗蛋给蒸成了淡淡的雾气。
……蛋？
叶修带着几分惊讶打量着那颗足足有篮球大小的蛋，明明是常见的上尖下圆的蛋形，却稳稳地立在软榻上。暖黄色的蛋壳上泛着金红色的流光，不时有火星穿过蛋壳蹦出来，划破雨雾，一看就不是普通蛋。
明明是一颗光溜溜的没有五官表情的蛋，叶修却能看出它似乎在生闷气。
正想着，就听自己笑着开口了：“哟，还在生气啊？小小一只，脾气还挺大。”
那只蛋没反应，就在叶修以为它不会说话的时候，蛋突然晃了晃，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哼”，听着像是个小娃娃。
叶修抬手轻轻按在蛋上，安抚似地拍了拍：“好了，下次带你出去。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蛋原地上下蹦了蹦，表示做完了。叶修一挥袖子关上窗，隔绝住雨丝，又从书架上取了本书下来，坐到软榻上，似乎是准备读给蛋听——梦到这里就突然醒了。
等叶修从床上坐起身，这个梦就像过往的其他梦一样，内容已经被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种淡淡的怀念感觉。
想不起梦的内容，叶修也没太在意，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这天下午，各道门的掌门及几位资历颇深的老天师应冯宪君邀请纷纷赶到B市。因为事关重大，怕走漏消息，冯宪君打了个交流研讨的名号，将众人带到市郊某处温泉疗养中心，在那儿开了三天的会。
閤皂山的掌门如约带来了一卷宗谱，上面记载，天启六年八月，閤皂山同有三名天师羽化，正切合了叶修的推论。众人一致认为，龙君镇妖邪一事，一定有人族修士参与其中，而如此大规模的阵法必定有迹可循。
华夏修道的历史若是上溯根本，应是从春秋战国时期的方仙道开始渐成体系。这千百年下来，无数修者融合创造出了近千种阵法，若再加上巫蛊术中所用的，数量就更多了，光是镇妖邪的阵法就有上百种。一一列出这些阵法并不难，难点在于不知被镇的妖邪为何物，阵眼在何处，线索近乎于无，便很难找到正确的那一个。
一众掌门天师们正在古籍中苦苦寻觅，感受发际线后退的威胁时，调查王恭厂大爆炸的王杰希那边却是有了些进展。
关于天启年间的这场大爆炸，流传下来的记录很多，对灾难的描述极为惨烈，“尸骸遍地，秽气熏天，一片狼藉，惨不忍睹”。爆炸发生后，上方天空被灵芝状的黑云笼罩，遮天蔽日，经久不散。
这是凡人眼中所见，修士们记录下的却另有蹊跷。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