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叶修的推测，冯宪君和王杰希心中震动，一时无言，俱在默默思考，只有周泽楷愣了愣，像是被这个推测勾起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
“怎么了？”叶修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小周？”
周泽楷闭上眼，努力想要捕捉那种熟悉的感觉，想得近乎头疼欲裂，却只能回想起一点点片段。
再睁开眼时，叶修正俯身站在自己面前，眼中满是担心：“小周？”
“我没事。”周泽楷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有种想要把脑袋凑过去蹭蹭叶修的冲动，“想起了一点点。”
“想起什么了？”叶修很有耐心地问，“别着急，慢慢说。”
在那个零碎的片段里，周泽楷依稀记得曾有几位人族的修士来找过龙君。小凤凰看不见他们的脸，却记得为首那人说话时绝望至极的语气，让他想起了曾带着自己来找龙君的凤凰族长老。于是他知道了，这人必定也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才会抱着最后一点微末的希望来向龙君求助。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更重要的部分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但似乎就是那几人走后不久，他就被龙君送回了昆仑，从此永别。
“如果小周的记忆没错，那么这个推测的可能性又大了一点，我们姑且可以把它当做可能性最大的第一备选。”叶修心思缜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会轻易下结论，“如果顺着这个推测展开，那么有几个问题就急需解决。”
冯宪君和王杰希收回发散的思维，认真听他往下说。
“第一，这所谓的妖邪到底是什么妖邪？连人间修士联手都解决不了，竟然还需要真龙以身镇压。如今龙眼下落不明，是不是说明阵法已经松动，它很可能快要破开封印了？如果是这样，关于这只妖邪的信息，我们必须知道得越多越好，包括最糟糕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处理。
“第二，假设真的有这么一个横跨九州的阵法，而龙眼最早出现在S市，小周感应到的方向也是S市，是不是说明阵眼之一就在S市？我们得找出这个阵眼，想办法加固它，所以还得把龙眼找回来。
“这就引出了第三点，不管龙眼是怎么离开阵眼的，但对方——假设有这么个人，有办法把龙眼取出，那他是不是也有办法把其他三个阵眼上的龙骨、龙心、龙角都取出？距离龙眼出现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这期间小周手中的龙鳞并没有异动，或许是对方屏蔽了与龙鳞之间的联系，但我更倾向于他还没有取出剩下三件。为什么？是不需要？还是暂时做不到？不管是因为什么，都得找出这个人。
“第四，还是围绕这个大阵，光龙虎山和茅山就有十人身亡，算上閤皂山和其他门派，或许牺牲的人数还有更多。如果这些人不是被灭了口，那么需要如此多人的性命才能完成的大阵，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记载。我们得弄清这是什么阵，这样可以把剩下三个阵眼找出来，确保三件镇物完好。
“第五……暂时没有第五了。先这些，总结一下就是，找出妖邪的身份，查出大阵，找到龙眼，找到幕后之人，还有找到剩下的龙骨、龙心和龙角。”叶修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嘴巴都说干了，一旁的周泽楷适时递过来一杯茶。
叶修说了声“谢谢”，和他对视一眼。周泽楷本来似乎要说什么，接收到叶修的眼神，又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对面的冯宪君一双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对着王杰希记下的几大重点直发愁：“这……唉，被你这么一梳理，清楚是很清楚了，但也是越来越棘手了。”
“一步一步来吧，不可能一步登天的。”叶修还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老冯，这件事不是特管局可以一力解决的，需要把几大道门都动员起来，齐心协力才有办法。”
“说的是，我等会儿就联系几位掌门，还有各办事处的处长，让他们尽快来B市一趟。”冯宪君呼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的慌乱，定了定神，“你说得对，一步一步来，先把手头能做的事给做了。这样，你和小周就先住下吧，接下来还有的忙。对了，你还住自己家？”
“嗯，还住叶秋那套房子，离这儿近。”叶修提醒冯宪君，“刚刚这些毕竟都是我个人的推测，还是要多听听大家的看法，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可能。另外，说到天启六年，有件事就不能不提。”
“你是说王恭厂大爆炸？”之前叶修提到这个时间时，王杰希就已经想到了。
叶修：“对。”
天启六年五月初六，端午节次日，皇城西南角的王恭厂火药库发生了一起离奇的大爆炸，造成了约2万余人的巨大死伤。该爆炸的原因至今成谜，其威力相当于近2万吨的TNT，是天启年间最大的一场人祸，对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当时朝野震惊，民心惶恐，明熹宗不得不写了一道“罪己诏”，表示这场灾祸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从此要痛加反省，励精图治。
王杰希沉吟片刻，问：“会与大爆炸有关？”
“目前来说，我不知道。”叶修坦率地说，“只不过大爆炸在五月，龙君陨落在八月，时间未免太巧合了，或许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好，我会告知师门，让他们查一查是否有留下相关记载。”
“还有件事，老冯，能不能找个什么借口让刘皓来总局一趟，小周想见一见他。”叶修又说。
这是周泽楷要求的。凤凰身为瑞兽，对某些邪祟极为敏感，说不定可以在刘皓身上看出端倪。受他启发，叶修也想用天眼看一次刘皓的神魂，或许会发现什么线索。
之前的郑胜超出逃事件，明面上的报告写着嫌疑人不明，私下里冯宪君问起时，叶修便将方锐的怀疑照实说了。此刻听到二人的询问，冯宪君当即便同意下来：“放心，我会让人去安排。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和小周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过来，咱们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说完，又不死心地问周泽楷：“小周啊，真的不用另外给你安排住处吗？”
其实二人来之前冯宪君的助理就已经问过了，总局想用最高规格来接待，奈何这位冯局的VIP凤凰觉得跟着叶修住普通公寓就挺好。本来晚上冯宪君还准备自掏腰包，请周泽楷吃国宴水准的私房菜的，结果人家心心念念的却是涮羊肉——唉！
周泽楷果然摇头：“不用。”
冯宪君便也不再坚持，带着几分遗憾说：“那就早些回去吧。”
叶修和周泽楷出了总局大门，却不急着出去打车，而是重新钻回了来时的小路，一直走到了人工湖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湖边幽静无人，叶修问：“刚刚在老冯那儿，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提醒他们郑胜超的案子是冲着我来的？”
周泽楷：“嗯。”
不管眼下的局面有多么复杂，又有多少千头万绪需要梳理，失踪案及其后的布局，是冲着叶修来的这点毫无疑问。郑胜超虽然供奉了龙眼一段时间，但到底为了什么，是否和叶修有关，仍是不得而知。
“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刘皓有关，到时候从他下手查就可以了。如果没有，既然咱们现在已经牵扯进来了，对方迟早也会找上门来，见招拆招呗。”叶修点起一根烟，表情放松地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反正和那个什么妖邪比起来，这都是小事了，到时候再说吧。”
“……”周泽楷微感无奈，不知道是该夸他心大还是生气他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想了想，他向叶修伸出手：“叶修。”
“嗯？”叶修望向他，薄薄的烟雾中，青年英俊的面庞有些模糊，表情却是说不出的温柔，让叶修心口微微发紧。
“这里禁烟。”
“……啊？”
周泽楷无情地抽走男人手中的烟掐灭，然后手指一弹，咻地丢进几十米外的垃圾桶，一边在心里想着，没关系，反正有我陪着你，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才看到青年身后的禁烟标志，回过神来的叶修：“……小周，你学坏了。”我刚刚点烟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提醒！
周泽楷一脸无辜，反过来催他：“涮羊肉。”
“好好好，走吧，我也饿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