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南海渚碧礁基地，第二研究所。
坐在轮椅上的刘皓被推进了实验室，在两名研究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到房间中央的病床边坐下，再吃力地把两条腿挪上病床。
待他躺好，一名研究员说：“现在给你上约束带。”
刘皓点点头，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的无影灯，任由研究员在他的腰部、手腕、脚踝和膝弯等关节处松松扎上磁控约束带，以防实验的第二阶段发生异变。
上好约束带后，一名研究员开始往他身上装设体征检测设备，另一名研究员挂上一瓶淡红色的药水，进行输液准备。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监控室里的十二面屏幕上，另外两个陈设相同的房间里，也同样有两名研究员围着实验体忙碌。
第二研究所的所长田远森正站在监控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三个实验室里的动态。
除了刘皓，自愿参与这次实验的还有另外两名来自武警部队的军人。二人都因为前线作战中受到的重伤失去了行动能力，这辈子能重新自由行动的几率几近于零。他们的家人都死在丧尸爆发中，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比起下辈子在床上当个废人，宁愿来赌一把。
很快，三个房间都准备完毕，研究员先后按下确认键，通知监控室。
田远森眼中隐隐闪烁着兴奋，郑重道：“开始吧。”
研究员打开冷藏箱，熟练地将通过变异病毒提取合成的特殊血清导入针管，再注入刘皓体内。
刘皓闭着眼，感觉到冰冷的液体从针头中流出，随着血液流动在体内缓缓扩散。很快，一股淡淡的灼热感蔓延到了全身，热度渐渐增强，受伤的小腿、侧腹和胸口处犹为明显，而连日折磨得他夜不能寐的疼痛逐渐模糊，最后竟像是消失了。
监控镜头后，十来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监控屏幕和检测仪，屏息等待了十五分钟，脸上均露出一丝喜色。
“第一阶段顺利通过。”
刘皓睁开眼，看向一旁的研究员。那人戴着手术帽和口罩，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也被手术眼镜挡住了，面无表情地冲他微微颔首：“接下来我们要离开实验室了，祝你好运。”
说完，二人便迅速离开了实验室。
门关上，实验室里就剩下刘皓一个人，除了仪器规律的嘀嘀声，一片寂静。
一个星期前，他躺在医疗部的病床上，双腿残废，肋骨骨折，侧腹洞穿枪伤，没有一处是致命伤，却没有一处不疼得他死去活来。
尤其是胸口，断裂的肋骨伤及了内脏，每一口呼吸都带来剧烈的疼痛，令他夜不能寐。
更绝望的是，即使伤愈，即使熬过漫长的复健，他的双腿也无法再自如行走，最好也不过是个跛子，还是个只能在监狱的方寸之地里待着的跛子。
名声、晋升、荣誉，这些他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抓到手里的东西，从此和他再无瓜葛。
叶修，都是该死的叶修！
刘皓死盯着头顶熄灭的无影灯，在越来越鲜明的灼烧感中，反复地默念着那两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名字。
叶修，周泽楷……
他深吸一口气，意识有些模糊。
血清对身体的改造进入了第二阶段，全身像是被大火炙烤，细胞仿佛被热度蒸发，刘皓忍不住挣扎起来，双手控制不住地想要抓挠皮肤。磁控约束带立刻收紧，将他固定在床板上。
刘皓对勒紧的约束带恍然未觉，脑子里还在想着过去种种。
叶修这家伙怎么就死不了，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当初在嘉世，叶修就处处压着他一头，好不容易把他赶走了，结果人不在了，一样给陶轩带来了一摞麻烦，导致自己也受了牵连。
在那个破医院里，叶修被他推下去了，都他妈的被丧尸咬了，怎么还能活下来？
不公平！凭什么他什么都有？凭什么自己就得在牢里蹲上十年八年？
还有那个周泽楷……
刘皓身体绷紧反弓，脖子上青筋毕露，双眼爬满了红血丝。他干裂的嘴唇大张，发出断断续续的嘶哑吼叫，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鼓鼓跳动，看起来十分可怖。
杀了……
——杀了他们！
周遭的检测仪器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鸣，一盏绿色的指示灯灭了，跳成了红色。
有人慌乱地喊：“所长！”
“冷静，情况还在我们的预计范围内，”田远森从容道，“马上就要进入第三阶段了，都做好准备。”
监控屏幕上，另外两个人也出现了同样的反应，在病床上不住挣扎，身体数值波动剧烈，远远超出正常范畴。
这一晚，第二研究所所有人彻夜未眠。月落日升，远隔万里的东北S市，兴欣队员们窝在睡袋里，围着携带式暖炉，睡得正香。
第一缕晨光刚照进室内，周泽楷就醒了，精神奕奕地从睡袋里钻出来，轻手轻脚地跑出房间，直奔楼后的停车场。
下了一晚上的雪已经停了，小雪人胖了些，蛋糕却已经被淹没得差不多了。周泽楷裹着大衣，蹲在雪地里看了一会儿，忽然感到背上一重，叶修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拿膝盖拱他，笑道：“还没看够啊？”
周泽楷摇摇头，反手环住男人的膝弯，叶修下意识地分开腿，顺势被青年背了起来。
“一大早就这么有精力，”叶修也不挣扎，任周泽楷背着，手环着青年的肩，脑袋舒舒服服地搁在对方结实的肩膀上，“进去吧，好冷啊。”
周泽楷背着叶修，绕着雪人和蛋糕踩了一圈脚印，划领地似的，扭头看了看叶修，严肃道：“背媳妇。”
叶修大笑，捏捏他的脸，调侃道：“你知道这句话的主语是什么吗，就这么乱用。”
不就是猪八戒吗？周泽楷抬头挺胸，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吭哧吭哧地背着他的“媳妇”往回走。叶修在他背上笑得腹肌都疼了，笑眯眯地在青年耳垂上咬了一口：“哪儿来的小猪这么可爱。”
“亲这里。”周泽楷努嘴要求。
叶修从善如流，吧唧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二人同时听到由远及近的轮胎碾过雪地的声音，是霸图来和他们会合了。
接他们的飞机在回程路上先把霸图放到了Q市的特战基地——据说霸图在本地还有任务，然后才载着兴欣回到了南海。整理完报告做完总结，大伙儿一起去食堂吃了晚饭，然后各自解散休息。
叶修和周泽楷回到宿舍，到供热水时间还有十分钟，周泽楷把二人脏兮兮的作战服堆到角落，也懒得穿衣服了，裸着上身换床单。
他忙活，叶修就瘫在单人沙发上看着，视线在青年健美的后背上溜来溜去，吃饱喝足了，开始思yin欲了。
周泽楷刚换好被罩，背上忽然贴上温热的身体，叶修从后搂住他，懒懒道：“到点了，我先洗？”
“嗯。”
周泽楷拎起枕头，开始换枕套。
形状完美的双手在他的胸肌上流连忘返，手的主人随口问：“要一起吗？”
周泽楷立刻把手中的枕头一丢，出手如电，转眼就把床头柜上的润滑剂抓在手里了，双眼放光地扭头看他：“要。”
叶修：“……”
虽然是他主动撩的吧，但怎么感觉小周已经准备充分地等他很久了呢。
过了一个小时，两个人才从浴室出来。叶修浑身酥软，没骨头似地往床上一趴，光溜溜的屁股冒着水汽，旧痕未消，又舔新的牙印。
在狭窄的空间里来个站立式的浴室play太累人了，叶修一边享受着周泽楷的按摩服务，一边竖起食指说：“以后，一定要买个大浴缸，坐两个人也能伸开腿那种。”
周泽楷飞快估算了一下价格，以及能够装下这浴缸的房子的价格，再想象了一下泡在大浴缸里浑身粉红香喷喷的叶修，坚定地点头：“买！”
新床单散发着一股干燥清爽的味道，混合着周泽楷身上的味道，让叶修心情好极了。他翻了个身，把周泽楷搂到自己身上，低声说：“再来一次？”
周泽楷用一个甜蜜的深吻作为回答。
凌晨一点，渚碧礁基地静悄悄的。为了省电，大部分设施都进入了自动节电模式，每栋楼都黑乎乎的，只有第一和第二研究所还亮着灯。
巡逻小队走过第一研究所门口，和负责安保的战友打了个招呼，小队长说：“辛苦了，陆所长他们今天也熬夜啊？”
“看他们这两天心情不错，可能抗体研究找到突破口了，没人回去休息，都在里面呢。”
小队长正要感慨两句，巨大的爆炸声忽然打破了宁静，火光冲天而起，连夜幕下都能看到滚滚浓烟翻涌。
“怎么回事？”
“那个方向……是第二研究所！”
“联系消防队！”
爆炸声一响，叶修和周泽楷就同时睁开眼。叶修跳下床，谨慎地掀起窗帘一角先观察了一番，然后才打开窗户。
不远处，第二研究所被大火和浓烟包围，白色的外墙黑了一半，窗玻璃尽碎，黑烟充满了走廊，看不清内部情况。
“我去看看情况。”叶修穿好衣服，跑到走廊上。周泽楷也跟了出来：“我也去。”
留守渚碧礁的军人并不多，毕竟大部分士兵此刻都分散在全国各地。叶修赶到现场时，消防小队已经开始组织灭火，巡逻队划出隔离带，疏散附近的群众。
“里面有多少人？”叶修也不废话，直接问。
“报告叶上尉，”一名年轻的新兵向他行了个军礼，“第二研究所应该全员22人都在研究所内……我们赶到时，没发现幸存者。”
火势太大了，救援队也无法进入建筑，所有人都焦急地望着出口，希望能够看到幸存者的身影。海水经过人工岛的抽水管道，源源不断地打出高压水枪，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势渐渐小了，却始终没有人逃出来。
还有人生还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第二研究所的22名科研人员全数葬身火海，对如今人才紧缺的国家来说，可谓损失惨重。
冯宪君揉了揉拧紧的眉心，沉沉叹了口气。就算他再不赞成田远森的研究，也没想过研究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被迫中止。
火势得到了控制，但是研究所内有不少生化物品，为了安全起见，必须等大火彻底自然熄灭，而这一过程可能长达几十小时。冯宪君满脑门官司，也无心休息了，打算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得先把火灾的受灾状况整理出来。
这场火灾也是蹊跷，研究所的防火系统是按最高规格建造的，可是按消防队的说法，他们并没有接到火情警报。而且，怎么会一个人都没逃出来呢？
22条人命啊……
叶修见冯宪君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往外走，知道他心情沉重，有意陪他一会儿，便问：“老冯，我和小周送你回去？”
冯宪君苦笑：“怎么，我已经这么老了？你们今天刚回来，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了。”
叶修纳闷道：“我还以为几天不见，你有新的东西要唠叨我。”
主路被消防车占领，三人取道绿化草坪中的小路，往行政楼方向走。周泽楷落后两步，看着冯宪君瞪了叶修一眼，说：“你回来以后，联系过叶上将了吗？”
“没啊，怎么，老头子终于憋不住找你了？”
叶修在H市第一次和冯宪君联络时，就被告知叶父叶母以及叶秋都平安无事，三人现在美济礁基地。到渚碧礁之后，他给叶秋报了个平安，之后便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家人。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冯宪君又开始了老生常谈，叶修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不时回头苦哈哈地冲周泽楷挤眉弄眼。
周泽楷好奇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原来叶修还有个弟弟么？
凉爽的夜风吹走了直面火场时的燥热，周泽楷正在走神，忽然感觉到什么，站住了。
同一时间，叶修也停住了脚步。
冯宪君：“怎么了？”
叶修微微皱眉，忽然抓住冯宪君的后领，猛地将人往后一拖：“小周！”
周泽楷迅速接手，拽着冯宪君连退几步，躲到一旁的树后。叶修一个就地扑倒，飞速滚到草丛中。
水泥地上碎片飞溅，刚刚叶修和冯宪君站立的地方登时多了几个犹自冒烟的弹坑。
叶修身形不停，翻进草丛深处，鱼跃起身躲到树后，和对面的周泽楷交换了一个眼神。
渚碧礁上的枪械管制十分严格，特种兵也不例外，叶修和周泽楷手无寸铁，冯宪君的警卫也没跟在他身边。对方却有枪，而且还是可以连发的半自动步枪。
是谁？
不等二人猜测，那人已经慢步从阴影中走出，死死盯着三人藏身的方向。
冯宪君大吃一惊：“刘皓？”
叶修和周泽楷也有些惊讶，第一反应却是不约而同地微微弓身，眼睛盯紧刘皓的一举一动，丰富的对敌经验让他们俩都感觉到了刘皓的异常。
等刘皓走到路灯光中央，连冯宪君都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这他妈是刘皓？他还是人？
刘皓全身皮肤一块青一块紫，眼珠外凸，额角、四肢和脖子上的血管诡异鼓起，蛛网似的趴在皮肤上，一跳一跳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他的血管来回游动。
他的小腿看起来犹为古怪，膝盖以下肌肉扭曲纠结，创口处皮肤皲裂，往外淌着黑血。然而刘皓却丝毫不受影响，每一步都走得和常人无异。
对上叶修的眼睛，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牙齿上沾满了血迹，甚至还能看到牙缝里嵌着肉红色的纤维状物。
“他这是变成丧尸了？”冯宪君惊疑不定地问，忽然想起了叶修和方锐打上来的嘉世相关报告，以及第二研究所突如其来的火灾，“难道……”
“聪明啊老冯，”叶修懒懒一笑，眼神发冷，“就是那个难道。”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