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被咬了。
这个念头重重锤中周泽楷后脑，耳边嗡的一声，视野瞬间被红光和黑点淹没，扭曲晕眩。
周泽楷甩甩头，抓住挂在边缘的包子往后一扔，挤出三个字：“医疗兵！”
说完， 他便头也不回地从洞口跳了下去，厚重的野战靴踹在那只丧尸头顶，直接把它从叶修身上踩到了瓦砾堆下，头骨尽碎。
“叶修！”周泽楷蹲下身，一只手按住他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持枪扫射，将逼近的丧尸全数爆头。
叶修没有反应，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无论周泽楷怎么呼唤，都没有睁开眼。
周泽楷打光弹匣，抬头冲楼上喊：“伍晨！”
“医疗兵马上来，撑住！”伍晨抛下一支装满子弹的微冲，周泽楷接住后继续扫射，伍晨也跳了下来，二人将叶修护在中间，子弹在四面墙上留下无数蜂窝似的弹孔。丧尸一只接一只倒下，医疗兵终于赶到了。
周泽楷松开手，退开一步让出位置，手心全是血，颤得厉害。
看到叶修的伤口，一名医疗兵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冷藏箱，取出抗体为叶修注射。另一名医疗兵抓过周泽楷颤抖的手，揩干净他手上的血迹，确认手上没有伤口才松开他，交待道：“24小时内要是出现低烧，马上去医疗部。”
周泽楷的视线还粘在叶修脸上。男人面白如纸，半边脸溅了鲜血，白得脆弱，红得刺眼。
“叶修……”周泽楷跪在他身边，轻轻握住叶修的手，手指抖得更厉害了。
一系列急救之后，叶修还是没有恢复意识，而此时他的伤口周围已经肉眼可见地开始发黑，显然是丧尸病毒开始侵袭他的身体了。
周泽楷扣住医疗兵的手，苍白的嘴唇张了张，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抗体没那么快生效，需要密切观察24小时才知道效果。”好在医疗兵看懂了他仓惶的眼神，又转向同伴，“可能有颅内出血，得马上送回基地。”
叶修被搬上担架，由兴欣队友们护送出了门诊大楼。周泽楷一路握着叶修的手，神情恍惚。男人的手十分滚烫，抗体已经开始在他体内和丧尸病毒拉锯战斗，让他体温升高，脸色也由惨白变成了不正常的酡红。
“叶修……”周泽楷的声音像是被沙子狠狠磨过，沙哑得破了音。他满目茫然地看着叶修被放进医疗舱，手指痉挛一般勾住叶修的，一遍遍喊他，“叶修……”
“马上要起飞了，无关人员请下飞机。”一旁的医疗兵催促道。
周泽楷慢慢松开手，忽然感觉到叶修的手指动了动。他猛地抬头，叶修半阖着眼，目光散乱，但确实是在看着他的。
“叶修！”
叶修的嘴唇微微分合，像是说了什么，但他的声音太轻了，隔着氧气面罩，几不可闻。周泽楷呆呆地看着他，酸涩的眼皮眨了眨，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
小周哭了，叶修晕沉沉地想着，努力想要抬起手，帮青年擦掉眼泪。然而全身剧烈的疼痛剥夺了他的控制力。那只沾满血污的手被医疗兵放进医疗舱的同时，叶修再度失去了意识。
周泽楷失魂落魄地退出机舱，一路踉跄后退，目送着飞机升空远去。
方锐和魏琛一路憋着疑问，这会儿看着叶修被送走，再看着周泽楷孤独呆立的背影，终于忍不住了，一左一右抓住包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包子可没有什么猜疑同伴的顾虑，红着眼睛一指刘皓：“是他把老大推下去的！”
呼啸战队的众人就站在他们旁边，叶修被咬，加上两名队友的牺牲，他们的情绪也很低落。一听到包子的指控，所有人都愣了愣，齐齐看向刘皓。
“胡说八道！你这是污蔑！”刘皓气得脸红脖子粗，深呼吸几口之后才压住怒意说，“我知道叶哥受伤你们都很难过，我也是啊，我也不想看到这种意外发生！”
他的表现完美极了，将被诬陷的愤怒和理智犹存的恳切伪装得真情实感，不少呼啸的队员被轻易骗过，选择了相信队友，赵禹哲第一个站出来为刘皓抱不平：“叶修前辈受伤大家都很难过，但是你们不应该把责任推到副队身上，嘴皮子一碰就栽赃，你有证据吗？”
包子确实没有证据，但当时叶修掉下去的姿势绝对不是意外。他挺起胸膛，中气十足地吼回去：“我老大那么厉害，都能把我和姓刘的救上来，他自己能掉下去？要证据，可以啊，等老大醒了，到底有没有人推他，又是哪个不带把的阴险小人推的，让我知道了，直接套麻袋揍到扔进马桶，我看马桶都会吐！呸！”
赵禹哲再伶牙俐齿，那也是斯文人的斗嘴方式，顿时被包子给噎住了。兴欣其他人一言不发，全都面色不善地看着刘皓，显然打心底里相信包子的话。
刘皓暗暗冷笑一声，叶修能不能醒还难说，50%的几率在医学上来说已算高致死率。就算叶修侥幸治愈了，他还能把昏迷前的事记得那么清楚？再说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只要自己不承认，叶修能把他怎么样？
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一脸为了大局忍辱负重的憋屈，拉住了赵禹哲：“小赵，算了，他们现在情绪太激动，没法讲道理。清者自清，我没做过的事，也不怕别人诬陷。”
一直没开口的魏琛几口吸完手中的烟，慢条斯理地扔到地上，仔细碾了碾，一脸平静地问方锐：“走？”
“走。”方锐拍拍包子的肩，将呼啸的通讯器往地上一丢，“兴欣全员上飞机，原地待命，好好休息。苏妹子，你去叫一下小周行吗？”
苏沐橙点点头，沉着脸看了眼刘皓，向周泽楷走去。
魏琛率先转身，其他人相继跟上。唐昊脸色一变，上前拦住方锐：“任务还没完成。”
方锐瞥了一眼刘皓，懒懒道：“不好意思，不想和背后使阴招的小人一起出任务，贱命一条我还挺爱惜的，谢谢。”
刘皓的表情顿时扭曲了，唐昊咬牙道：“你们坚持不服从命令的话，我只能向上级报告了！”
“叶修不在，我就是临时队长，可以担全责，请便。”方锐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呼啸本就人手不足，又牺牲了两名队员，单独完成任务是不可能了。唐昊生性骄傲，被方锐这么当面一怼，自然拉不下脸来求和，而且这事现在各执一词，他不是盲目袒护队友的人，只能板着脸让其他人待命，自己去联系南海基地。
兴欣众人回到飞机上，沉默地占据了一个角落，没有人说话，大家的情绪都跌到了谷底。
一定要抗过去啊，叶修。
周泽楷坐在离他们远一些的地方，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消失了，整个人像尊死气沉沉的雕像。刚刚包子和刘皓他们的争执，他应该听得一清二楚，因而现在他的沉默便令人格外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呼啸队员们先后上了飞机，在机舱另一端坐下。唐昊最后上来，站在中央冷冷道：“任务中止，准备回航。”
兴欣众人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近两个小时的飞行结束，他们回到了南海基地。呼啸和兴欣先后下飞机，陈果已经等在一旁，双眼通红，哽咽地说：“叶修在隔离监护室，没有其他严重的内伤，现在情况挺稳定的，人还没醒，就看抗体有没有效了。”
她抹了把眼泪，挤出笑容：“我怕你们担心，特地过来告诉你们。”
“老叶运气一向不错，一定能撑过去的。”陈果的话让大家心下多少轻松了些许，魏琛摸摸罗辑的头，“都别哭了，咱们去外面守着，瞪也得把那家伙瞪醒了。”
站在人群最后的周泽楷一直面无表情，此时微微松了口气，突然对苏沐橙说：“你要陪着他。”
苏沐橙一怔，猛然意识到什么，失声道：“小周！”
周泽楷没说话，大步向不远处的呼啸走去。
唐昊脸色不善，刘皓拍了他两句马屁，没得到回应，便自觉地落到队伍最后，竭力控制住表情，心里的得意劲儿却快窜上天了。
叶修再自以为了不起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自己脑筋转得快，那么混乱的局面都能被他抓住机会，不说神不知鬼不觉吧，至少谁也拿不出证据，兴欣那些人要背景没背景的，能拿自己怎么样？
他正自鸣得意，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接着右小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刘皓呆了呆，左腿没反应过来，还往前迈了一步，带着他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他懵了一秒，紧接着被刺骨的疼痛逼出一声惨叫：“啊——！！”
呼啸队员们吃惊地回头，还不及做什么，就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刘皓身后，抓住抱着腿呻吟翻滚的刘皓后领，直接把他狠狠抡了出去！
刘皓一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被扔小鸡仔似地丢到地上，摔得头晕眼花，还撞到了伤腿，眼泪直飚，破口大骂：“周泽楷，你搞什么！”
周泽楷已经站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抬脚重重踩在他胸口。
他这一脚力道千钧，丧尸都能被踹飞几米，刘皓立刻感到胸口比小腿疼得还要命，呼吸变得憋闷困难，知道自己八成是断了两根肋骨，冷汗涔涔地去掰周泽楷的脚：“你……你别以为你这么做会没事！”
“打架斗殴，关禁闭。”周泽楷勾起嘴角，还冒着烟的枪口对准了刘皓的眉心。
刘皓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来真的，他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不是我，不是我！”他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掀不开周泽楷，力量和技巧的差异实在是太大了，“真的不是我！”
眼看着周泽楷的手指勾上扳机，刘皓大叫：“你不能杀我！！你没有证据！！”
然后他竟看到周泽楷笑了笑，轻声说：“我不需要证据。”
“砰！”又是一声枪响，刘皓的左腿立时开了个血洞，血流如注，鲜血淌了一地。
“啊！！！”刘皓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杀人啦，杀人啦！！！”
“好吵。”周泽楷皱眉，俯身将枪管硬塞进他嘴里。
刘皓惊恐地看着他，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全身抽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叶修……”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后，周泽楷慢吞吞地说，“我还会来找你。”
刘皓呜呜求饶，周泽楷嫌弃地卸下弹匣丢远，另外掏了一只手枪出来，对着他的侧腹又是一枪。
“呜！”刘皓身体痉挛，叫声被枪管挡住，变成了扭曲的呻吟。
“周泽楷！”不远处，传来冯宪君的咆哮，“住手！”
周泽楷把手枪往脚边一扔，顺便飞起一脚，把刘皓踹得在地上滚了几圈，鲜血四溅，刘皓的两条腿无力地耷拉着，显然是废了。
周泽楷这才满意地转身，对着跑过来的冯宪君举起双手，十分顺从的模样。
他瞥了一眼周围，兴欣其他人全围在一侧，枪口向外，牢牢指着刚刚试图上来帮忙的呼啸队员。
“你们，你们……”冯宪君看看正对峙中的兴欣和呼啸，再看看鬼哭狼嚎的刘皓和一脸平静的周泽楷，觉得脑壳疼，胸口疼，胃疼，肝疼，张口就想发射核弹，轰死这群小屁孩。
“……把刘皓送去医疗部，其他人全跟我来！！！”冯宪君一抹脑门上的汗，对方锐吼道，“还不把枪给我放下！”
两队都被拎去了冯宪君的办公室，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个小时。冯宪君勒令他们回去每人写一篇万字检查，暂时停职接受调查。至于周泽楷，果然被关了禁闭。
整个过程他都很配合，一声不吭地任由看守搜身检查，然后弯腰走进狭窄的的禁闭室。
既然是禁闭室，那条件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他的身份特殊，冯宪君也不指望他写什么检讨了，因此桌上连军人条令条例和写检讨书的纸笔都没有摆，房间里光秃秃的，一张只有他身高三分之二的床，整个房间狭窄到坐下时腿都伸不直。
周泽楷却是无所谓。他爬上床挪到角落，静静地看着高处的铁窗，心情平静得不可思议。
叶修不会有事的，周泽楷想，也是这么相信的。那个人身上的光，不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刘皓就消失。
“叶修，加油……”周泽楷抱着自己的膝盖，低声说。
他依然担忧，自己这次算闯大祸了，不知道叶修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不知道叶修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康复。他很想见叶修，就算会被恶狠狠地骂一句“是不是傻”，他也想听。
周泽楷蜷在床上，迷迷糊糊间，三天过去了。这天深夜，他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激灵，连忙坐起身。
“谢了兄弟，就说几句话，我们不进去。”方锐给看守递了包烟，笑道，“你在旁边听着都行。”
过了一会儿，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了，刺眼的光线射进室内。周泽楷眯起眼，看到一脸憔悴的方锐冲他笑嘻嘻地挥了挥手。
周泽楷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果然，方锐说：“老叶醒了，没事了，休息两天就能下床。”
不等周泽楷露出微笑，他又摇摇头，幸灾乐祸地说：“哎，就是一听说发生了什么，老叶那是气得要死，问后勤要了一打鸡毛掸，说要挨个揍你一顿，让你洗干净屁股等着。”
周泽楷弯起眼睛，露出了三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好。”
TBC
爆肝了一下来个除夕日更，好让大家放心，一定是HE啦，不HE怎么对得起我甜文写手（自称）的名号！
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