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没有料理过醉鬼，但他有一条基本常识，就是不要和喝醉的人讲道理盘逻辑。
老杵在门口不是个事儿，叶修打开门，拖着背上不肯撒手的狗皮凤凰，艰难地挪进屋。
“小周，脱鞋。”
周泽楷脑袋还靠在他肩上，闻言听话地左脚踩右脚试图脱鞋，但除了把马丁靴的鞋带踩下来以外，屁用没有。
叶修低头瞅了眼，叹气。没办法，自己家养的凤凰还不是要自己受着。
好说歹说哄着青年松了手，帮他把鞋脱了。周泽楷一脚蹬掉靴子，一抬手又贴到叶修背上，这回不满地在他颈窝蹭蹭，不知道在抱怨什么，哼哼唧唧的。
细软的头发在敏感的颈间来回扫过，带来一阵无法形容的酥麻感，从肩膀蔓延到指尖。叶修的身体轻轻颤了颤，细微的动作竟然还被醉鬼给捕捉到了，对方得寸进尺似地凑过来，在他颈间嗅嗅，声音软软地喊：“叶修……”
炽热的呼吸比头发更要命，叶修赶紧把凤凰脑袋推开，满心无奈地半背着他往卧室移动，只想快点把这醉鬼扔到床上了事。
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地把周泽楷搬到他的卧室床边，叶修转动身体，正要依着惯性和重力把人放倒在床上，周泽楷却毫不配合，双手仍旧箍着他的肩，于是——
“砰！”
床垫被两个大男人砸得上下晃动，周泽楷摔在底下当了肉垫。叶修及时用手撑了把，还是抵不过外力，整个人趴到青年胸口。周泽楷无比自然地调整手臂，改为搂着他的腰，依然不松手。
叶处长头疼地又叹了口气，撑起身体看着身下的小醉鬼。这会儿周泽楷的酒劲全上来了，眼睛湿润，更显得唇红齿白，粉红的脸颊像渡了一层蜜色，正呆呆地看着他。
让放手，摇头不肯；让睡觉，也摇头不肯。虽然要挣开并不难，但……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睡？”对着周泽楷，叶修总有用不完的耐心，而且面前这只眼尾泛红，可怜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小凤凰还挺可爱的，总归是心软。
周泽楷不说话，只是把人搂紧了，纤长的睫毛轻轻扑扇，贪婪地盯着叶修看。
他确实是喝多了，脑子晕乎乎的，虽还没到意识不清的阶段，理智却也濒临下线。满心酸胀的情绪几近饱和，很想任性地发泄出来，又贪恋此刻和叶修的亲近，于是就只能继续呆呆地看着他。
不想睡，难道是想聊天？叶修琢磨着问：“今天为什么喝这么多，不高兴吗？”
这个问题可戳中红心了，青年眼中霎时蒙上一层雾气，表情竟是说不出的委屈，脑袋凑过来蹭了蹭他。
或许是夜色模糊了某种界限，或许是不发酒疯醉醺醺的小凤凰太过惹人怜爱，叶修一时忘了地点和姿势的不妥，伸手摸了摸周泽楷的头发，语气是毫无自觉的温柔：“小周乖啊，别不开心了。”
周泽楷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忽然一道金光闪过，青年变成了漂亮灿烂的凤凰，弯下修长的颈子，将脑袋埋进叶修手心里。
怎么突然变凤凰了？叶修疑惑地撸了两把顺滑的鸟毛，还没过瘾呢，又是一道金光，凤凰变成了一只熟悉的篮球大小的鸟蛋，光滑的蛋壳顶着他的手心蹦跶。
这大变凤凰让叶修又惊讶又好笑，忍俊不禁地弯起眼睛：“小周？”
圆滚滚的蛋在床单上滚来滚去，被叶修抱起来搓了好几把后，突然又跳回床上，变回人形。
叶修好奇地看着仍显醉态的青年，正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就见周泽楷怔怔看了他片刻，委屈地问：“都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叶修没反应过来。
周泽楷一脸为难，最后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金光再次闪过，青年的身影消失，一只金红色的小肥鸡出现在床上。
小肥鸡头上有着两根长长的冠羽，尾羽比凤凰短上也少上许多，稀疏地支棱在屁股上，十分喜感。肉乎乎的小翅膀贴在两侧，露出饱满圆润的胸脯和肚皮，一身金红色的绒毛微微飘动，金棕色的豆豆眼圆溜溜的，有种神气十足的可爱。
这小鸡仔，难道是凤凰的幼鸟形态？
叶修盯着小肥鸡看了又看，突然就福至心灵地明白了周泽楷的言下之意。他笑着把小肥鸡抱起来，一边撸着手感极好的软软绒毛，一边说：“你猜？”
小肥鸡原本气鼓鼓地挺着胸膛，被揉着揉着就泄了气，变成了一团软绵绵的金红毛球，眼睛也眯了起来，昏昏欲睡。
叶修以为醉鬼终于肯睡了，低笑道：“当然是最喜欢人形了。”
听到这句话，快要睡着的小肥鸡却忽然睁开眼，金光大作，叶修感到身上一沉，被变回人形的周泽楷压倒在床上。
“小周？”
视角上下颠倒之后，原本醉得迷离的周泽楷就像突然换了个人，浑身肌肉紧绷，变得凌厉而充满侵略性，压迫感十足地靠过来时，就像潜伏的捕猎者缓缓弓起身体，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青年英俊精致的五官在视野中不断放大，叶修本能地屏住呼吸，直到滚烫的呼吸拂到脸颊上，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周泽楷握住了，十指相扣，是个很暧昧的姿势。
母胎单身的某人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事态发展好像脱轨了，直觉预感到危险，心里却又有个声音在说，没事的，小周不会伤害你。
鬼使神差的犹豫中，叶修没有躲开，眼睁睁看着对方俯身下来，胸膛挤压，温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周泽楷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若羽毛的吻。
叶修瞪大眼睛，柔软厮磨的触感印在了唇上，也像印在了心上，让他忍不住抓紧周泽楷的手指。
这个吻很短暂，或许只有一秒——记不清了，唇分之后，周泽楷抿了抿唇，冲他露出一个害羞又可爱的笑。下一刻，青年脑袋一歪，睡死过去。
叶修：“……”
有那么一瞬间，叶修很想拎着翅膀把这只搞完事就跑的凤凰提溜起来揍一顿。
嘴唇上似乎还停留着那让人心慌意乱的感觉，叶修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然后又按了按发热的脸颊，后知后觉心脏在怦怦直跳。
周泽楷已经睡熟了，被推开变成仰卧都没醒。叶修站在床边，瞪着那张美好无辜的睡颜，心累地抹了把脸。
这臭小子！
深秋的夜晚，霜寒露重，叶修在阳台上点了支烟，瑟瑟冷风让发热的脸颊冷却下来，心却还在不讲道理地乱跳。他吐了个烟圈，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了怀疑。
当然了，他没谈过恋爱，对感情方面的事慢热又钝感，原本到底是喜欢女的还是男的，还真没个准数。但眼下都被男的亲到嘴上了，自己竟然没觉得恶心，好像已经不能算纯粹的异性恋了。
惊讶于小周竟然对他抱着这种心思的同时，隐隐约约的，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难怪那小子最近老是心事重重的……
不对不对，叶修按住眉心揉了揉，思绪一跑到周泽楷身上就开始信马由缰不受控制。现在的重点是，自己是怎么想的？
要说是恋爱的喜欢吧，好像还不到，毕竟以前压根没想过这方面的事，也从未用这种想法来看待周泽楷。但要说只当对方是普通朋友和同事吧……如果刚刚亲他的不是周泽楷，而是其他什么人——光是想想那画面，叶修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唉……”
凄凉的秋夜吞没了大龄单身叶处长的一声长叹。与感情有关的烦恼属实是他的知识盲区，岂是一个晚上就能想明白的。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先把自己的感情琢磨清楚再说。
至于会不会是周泽楷搞错了，或者今晚的事就只是单纯的醉鬼做的一件蠢事，乃至人与妖之间的差距，甚至还有自己是不是龙君转世等种种，眼下全都不在叶修的考虑范围里。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这个晚上让他对周泽楷的心态产生了变化，那么理清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有些人就是这样，天生一副通透心肠，万事不改心，性向成谜的冲击搁他这儿根本小事一桩，照样沾枕头就睡，一夜好眠。
某只宿醉醒来的妖就不一样了。
周泽楷抱着脑袋坐在床上，头疼欲裂，直犯恶心，从乾坤袋里找出一瓶静心安神的丹药服下，才勉强觉得好了些。
人类的酒真可怕，以后不能乱喝。周凤凰痛下决心，努力回忆着离开餐厅以后的一切。那段记忆就像隔了层纱，朦朦胧胧，但他有种感觉，昨晚自己好像干了什么相当不妙的大事，最好还是快点回想起来，不然可能要糟。
“小周，起来了？”许是听到屋里的动静，叶修来敲门了。
周泽楷赶紧低头检查自己，衣着完整，就是睡了一晚有点儿皱。嗯……？哪儿来的绒毛？
床单上有几根短短的金红色绒毛，一看就是属于凤凰幼崽的，但为什么会有幼崽的毛在床上？
周泽楷捏着那几根羽毛，脑中忽然闪过一只金红色的小肥鸡，爪子缩在肚皮下，被叶修摸得全身酥软，变成了一只蓬松的毛球。
周泽楷：“……”
不可能，这一定是梦，他成年都一百多年了，就算喝多了控制不住人形也应该是变回成鸟，怎么会变回鸡仔？
除非……好像……是自己主动变的？
周泽楷震惊地按住脑袋，不等他从这羞耻度爆棚的猜测中缓过来，脑中又闪过了另一个可怕的画面：叶修被自己按在床上，然后自己越凑越近——
呜！
“小周？”没有得到回应，叶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心。
周泽楷一脸绝望地看向卧室唯一的窗户，不知道现在逃回昆仑还来得及吗？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