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橙站在原本小楼所在的位置斜后方，叶修走近了才发现她脚边有一道通往地下的阶梯，刚刚方锐和魏琛就是自下面将嫌疑人拎上来的，他忙着和沈队交接，还没来得及下去查看。
“怎么了？”
“下面有张很奇怪的供桌。”
苏沐橙率先走下楼梯，叶修也跟了上去。台阶砌得相当粗糙，落满了刚刚战斗时震下的碎石泥土，叶修刚下了两级，手肘就被扶住了。
他纳闷地回头，发现周泽楷跟在自己身后，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搀着的不是刚磕了灵丹妙药活蹦乱跳的大男人，而是个七老八十的老爷爷。
“……”叶修有些哭笑不得，“小周，我真的没事了，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你不信我也得信你的那个什么归化丹啊。”
周泽楷没说话，但灵动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对人类脆弱程度的怀疑。
这傻凤凰哟……叶修好说歹说，周泽楷才收回了将信将疑的表情和呵护弱小的双手。
地下室只有一个房间，摆了一张单人床，一张木桌，两个放杂物的架子。地上散落着没有画完的符纸，架子上放着几个骨灰盒，还有几本来路不明的古籍复印本。苏沐橙所说的供桌就在其中一个架子背后，视野死角处。
一般来说，供桌上除了神像，摆放的无非就是常见的香烛香火、水果鲜花等供品。而眼前的这张供桌，既没有神像也没有画像，本该成对的香烛只有一根，供桌上画了半个奇怪的阵法。阵法中心位置空空如也，但可以看出那里曾放置过一个四角工整的长方形物体，估摸着是个盒子。
叶修轻轻抚过桌面，再搓了搓指尖，没摸到什么灰尘。以地下室这个脏乱程度来看，盒子应该是昨天到今天早晨之间被取走的。
“之前方锐搜身的时候没有搜出东西来，出去之后我一直留意着，也没有人进出过。”苏沐橙拍好室内的照片，补充道，“房间还没彻底地搜过，但就这么大一点地方，也没有什么死角，看起来好像没有类似的东西。这个阵法你见过么？”
“没有。”叶修从看到这半个阵法就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却是一无所获。阵法只有半个，连推演都无从入手。叶修研究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只得叮嘱苏沐橙：“回头发给王杰希和张新杰看看，他们俩说不定有线索。”
“好。”
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后，嫌疑人终于恢复意识，这期间，市局也确定了嫌疑人的身份，正是监控摄像头里拍到的那个卖吊兰的年轻人。
这人名叫郑胜超，曾经是龙虎山的外门弟子，两年前因为行骗被逐出师门，之后一直流窜各地，靠骗老年人卖假符箓、风水摆件为生，是半年前到的S市。
据他交代，失踪的三位老人都已遇害，尸骨和魂魄被喂给了傀儡蛊雕。人骨花盆确实是他做的，但人骨是哪儿来的，他却闭口不言。
除此之外，关于这次布局为何针对叶修、从何处取得叶修的生辰八字、如何用妖蛊阵复制出蛊雕、供桌上那个神秘的阵法和消失的供品等等问题，直到被羁押进华东办事处地下的特殊看守所，郑胜超一概沉默以对。
嫌疑人虽然抓到了，留下的疑点却不少。郑胜超不肯开口倒不是大问题，特管局的案件审理流程和人类社会不一样，不需要公诉，只要证据确凿便可定罪。叶修把案件报告给总局，一边着手调查郑胜超的过往，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连轴转忙了好些天，转眼就到了国庆假期，华东办事处今年依然是轮休值班制。大部分人家都不在本地，纷纷趁着国庆回家或是出去旅游，平日热闹的宿舍楼一下子空了大半。
假期期间食堂不开门，吃饭得在外面解决。而比起外卖，周泽楷更喜欢堂食。出门前，他仔细整理了发型，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满意了，这才揣上手机下楼，想着今天该吃什么。
刚出宿舍楼，就看到叶修站在树荫下抽烟。因为放假，他穿得很休闲，简单的T恤牛仔裤，裤脚下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与平常不同的模样看得周泽楷呆了呆。
“小周，”叶修看到他，按掉烟冲他招手，“准备去吃饭？”
周泽楷快步走到叶修面前，眨了眨眼：“叶修？”
“还记得你说过要学做菜么？前阵子一直没空，要不就今天？你下午有安排么？”
周泽楷摇头，没想到叶修竟然还记得这件事，心头热呼呼的，喜悦让他的眼睛像在发光：“想去。”
“那我们先去吃午饭，然后去超市买东西。我家锅碗瓢盆什么的都有，但是调味料什么的好像过期了。哎，就全买新的吧。”叶修转身往外走，“午饭想吃什么？”
“都好。”周泽楷看着他的侧脸，男人后颈的发梢被汗浸了一点点，让他很想伸手帮叶修擦擦，“特意过来……”
明明只要发个微信或是打个电话就好了，大热天的还特意来楼下等他。
“在家瘫了两天，骨头都懒了，正好出来走走。”叶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而且我老是想不起来用手机。”
听他这么一说，周泽楷才注意到，叶修确实不像当代年轻人手机不离手，身上还总会习惯性地带些现金。
“为什么？”
菜上来了，二人边吃边聊，叶修简单地说了说自己的过去。
他生来就开了天眼，幼时不懂得控制，总是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而且因为能看到有反应，也容易被那些东西缠上。虽然每次都有惊无险，但还是让父母操碎了心。叶父叶母托了人脉关系到处寻找能帮他封上天眼的高人，其中不乏一些骗子，几番折腾，叶修的天眼却仍在失控状态，即使一时关上了，没过几天又自行打开。
到他上了小学，情况仍是不见好转。不得已，叶父叶母只好将他送去茅山修行。虽然不是正式弟子，但因他天生根骨绝佳，悟性出色，最后被茅山派一位退隐的老天师收入门下，十多岁就跟着老天师四处游历。他成年不久后，老天师寿终正寝，叶修便回了B市。
特管局就是这时候找上叶修的，前任局长亲自登门拜访，诚意十足，叶修略作思考后便同意了。
“小时候一直待在山上，后来又跟着老头子到处跑，没怎么接触过同龄人，手机还是进了特管局才有的，除了接电话是真的想不起来用。”
说着话，两个人已经到了超市门口，叶修问：“你想好要做什么了吗？都要买什么材料？”
周泽楷早有准备，手机备忘录上划拉出一长串单子，看得叶修直咋舌：“这么多，得了，去拿个推车吧。”
周泽楷来到人间后只逛过一次大型超市，还保留着新鲜感，跑去拿推车时那轻快的脚步就像个进了游乐园的小朋友。叶修看着他透着高兴劲儿的背影，不禁勾起嘴角。
二人先去生鲜区，周泽楷对着备忘录挑东西，叶修不过就走神看个皮皮虾的功夫，购物车已经被堆了一半，把叶处长给看傻了：“不是小周，你到底要做多少？满汉全席啊？”
又是鸡又是牛肉又是鱼的，一顿哪儿吃得完？而且他还是个做菜新手吧，连锅都没正经摸过，上来就挑战这么多复杂的菜？
天真地以为周泽楷会从西红柿炒蛋等简单易上手的家常菜开始的叶修，严重怀疑某只凤凰是不是背着他偷偷开小灶了。
周泽楷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买完食材又去买调料。看着青年往购物车里先后放了生抽老抽蒸鱼豉油，五谷不分的叶修又纳闷上了，怎么酱油还分这么多种的么？
到后来，实在跟不上周泽楷买买买的节奏，自觉帮不上忙的叶修便自由闲逛。溜达到厨具区，看到挂钩上的某样东西，叶修忽然一乐，想了想拿下那样东西，趁周泽楷不备嗖地塞进购物车角落。
结完帐，叶修随手拎了三个，走了两步就开始手酸——调味料可真沉啊。
正想着，手上蓦地一轻，周泽楷把重的几个袋子全拎到自己手上，眼中又流露出叶修熟悉的、对脆弱人类的呵护关爱。
叶修：“……”
看在千年灵芝的份上，哥不跟你计较。叶处长腹诽着，毫无负担地拎起了剩下的轻袋子，心里忽而又觉得好笑。
从来都是他照顾别人，到周泽楷这儿，莫名其妙就调换了位置，而自己竟然没有反驳的立场。毕竟和凤凰比起来，人类可不就是很脆弱么。
叶修就租在超市旁边的一个小区里，离办事处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小区有些年头了，出了电梯一路走过贴着各种小广告的过道，尽头就是叶修家。
“没怎么收拾，有点乱。”叶修打开门，让周泽楷进来，“随意就好别客气，反正就我们俩。”
周泽楷还是第一次到别人家里，感觉与宿舍串门全然不同。虽然叶修并没有花费什么心思在家装布置上，但住久了自然而然会顺手添置一些东西，因而那股“家”的感觉就比宿舍统一的格局家具浓厚多了，有种周泽楷喜欢的烟火气。
叶修说的“有点乱”还真就是有一点乱，作为一个单身男人的居所，已经算整洁了。周泽楷拎着袋子进了厨房，果然除了厨具什么都没有，冰箱里只有几瓶矿泉水。
等袋子里的东西被分散进冰箱和料理台上，原本像个样板房的厨房立刻鲜活起来。周泽楷把食材分门别类放好，架起手机，开始研究食材处理的先后顺序。
叶修就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周泽楷的侧影，目光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欣赏。青年肩宽腿长，腰线精瘦，手臂的线条结实流畅，一双长腿更是别有存在感，笔直修长，实在是赏心悦目，像是什么橱柜广告上的帅气男模。
如此美好的画面，却被周泽楷从袋子里最后掏出来的一个黄澄澄的东西轻易打破。
这是什么？我有买吗？周泽楷脑袋上飘出一个问号，扭头看叶修。
“哦，这是我买的。”叶修接过那东西，手腕一抖展开，然后将正面转向周泽楷，“感觉还挺适合你的，就顺手买了。”
周泽楷一看，竟然是一条黄色的小鸡围裙，胸口一对绿豆眼，脸颊处有谜之红晕，往下是憨厚的鸡嘴，两侧竟然还有一双肥肥的鸡翅膀。
男人拎着围裙，一本正经地说：“哎小周，觉不觉得和你有点像啊？”
周泽楷：“？？？”
青年震惊了，委屈纠正道：“是凤凰！”
不是鸡！而且他原形哪有、哪有这么肥啊！
“不像吗？挺可爱的啊？”
“不、像！”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