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陷入一片沉默。许久，冯宪君长叹一声，点头道：“对。”
猜测被证实，叶修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从入伍的那一天起，有些东西就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是本职，是责任，也是他的决心和意志。
看到冯宪君眼中竭力掩饰的愧疚，叶修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语调毫无波澜：“R国那边很糟糕吗？”
“情况很不乐观，我们现在严重怀疑R国谎报隐瞒了很多重要的情报和细节，他们进行的实验比第二研究所的更极端，而且失败的实验体并没有被妥善处理。”冯宪君微微垂头，闭上眼疲惫地说，“昨天下午，另一支行动小队进入了Y城北部山区的地下研究所，紧接着就和我们失去了联系，一直到今天下午，24小时过去，才发来消息。
“同行的R方小队失联，我方牺牲了三个人。”
叶修没有插话，直觉告诉他，还有更糟的消息在后头。
“剩下的人里，还有二人被咬，注射了二级抗体后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另有二人受了重伤。整个小队就剩下三个人，终于突围到地下三层，但是已经无法再继续往下了。”
位于地下四层的实验室面目全非，依残留痕迹判断，或许是发生了爆炸，或许是发生了激烈的交火，整层楼面目全非，腐尸遍地，不明的液体散发着呛人又刺鼻的臭味。
不止四层，地下三层的三个分区里，有两个被波及，地面塌陷。小队派了两名队员下去查看，确认储存原始病毒样本的隔离区已经完全损毁。
至此，任务已是彻底宣告失败。除非和A国方面的谈判有进展，剩下的希望就全压在了叶修小队上。
若非形势紧急，第一研究所的报告本该被永久封存，而不是出现在叶修面前。
冯宪君：“理论上来说，注射血清后你的身体素质将会有很大提升，但是具体经过多久，身体会完全被病毒侵蚀，成为丧尸，我们缺乏实验支持，现在不可能、也没有条件再进行人体实验。根据之前的实验数据，第一研究所方面建议至少在二十分钟内注射二级抗体，拖得越久，成功率越接近于零。”
毕竟二级抗体也只是未完成品，不是起死人肉白骨的神药，更别提就算是在叶修身上，它的治愈几率也不过刚到两位数。
这还是计算出的理论数值，实际会如何，谁也不能确信。就像当初的第二研究所，刘皓等三人接受注射前也用血液样本做过同样的检测，结果却是天差地别。
“至于使用的时机，交给你全权判断。叶修，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也是组织对你的唯一要求。”
叶修静静地望着冯宪君，后者一字一句，郑重道：
“不到最后关头，不到没有其它任何办法，不要使用血清。
“叶修，一定要带着病毒样本和你的全体队员，平安回来。”
叶修迎着冯宪君复杂却坚定的眼神，淡淡一笑：“我会的。”
冯宪君微微松了口气，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重担似乎稍微减轻了些。他监督着叶修把实验报告仔细看了一遍，务必要对注射后可能产生的种种影响和副作用做好准备。
叶修看着代表治愈几率的冰冷数字，眼前忽然闪过周泽楷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以这件事的机密等级，连喻文州王杰希等人都没有知情权，更不要说周泽楷了。不到非使用血清不可前的一秒，它的存在与作用都必须是个绝对的秘密。
小周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叶修想着，不由有些忧郁，由衷希望这份血清怎么被他带去R国的，又怎么原封不动地被他带回南海。
该说的都说完了，叶修又听冯宪君唠叨了几句，这才回到宿舍。
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为了养精蓄锐，其他人早早就歇下了，走廊上只有他和周泽楷的房间门下还亮着灯。
手刚按上门把，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暖白色的灯光从青年身后投下，仿佛为他镶上了一层耀眼的光圈。
“回来了。”周泽楷露出一个微笑。
叶修定定地注视着他，一步跨进房内，忽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腰，手臂收紧，直接把人抱住了。
“叶修？”周泽楷一手关门，另一只手回抱住他，大手在男人结实的后背上用力揉了几下，像是在问，怎么了？
“累了。”叶修哼哼唧唧地说，从看到实验报告开始就不自觉绷紧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每一根肌肉都绷得又酸又痛，摇一摇都得散架。
周泽楷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鬓发，手臂和身体稳稳地撑住怀里的恋人，安静地陪着他。
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似乎足以抚平所有疲惫，叶修充满电，双手从青年背后滑到胸口，又一路往上攀住肩膀，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压下来。
“小周，”叶修含住周泽楷的喉结，轻轻地吮了一口，“做吗？”
温馨的气氛一瞬间就被这两个字拉到了另一个方向，周泽楷喉咙发紧，顶着甜蜜的诱惑艰难地说：“明天要早起……”
“飞过去要十四个小时呢，我可以在飞机上补眠。”叶修不以为意，she头滑过锁骨，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真的不想做吗？这三天都把我憋坏了，只能看不能吃……”
周泽楷不再说话了，直接托着叶修的屁股把人抱起来扔上床，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真的憋坏了。
怕被隔壁听到，叶修尽力克制着音量，实在控制不住泄出一声隐忍的闷哼，反而勾得小男友更加血气翻涌，两个人折腾到半夜才消停。
叶修全身汗涔涔地趴在周泽楷和被子之间，这下是真的累坏了，可他累得舒爽畅快，而那些淤积在心底的黑泥也终于消失无踪了。
周泽楷自然察觉到了他之前的不对劲，可对方不说，他便也不问。见叶修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他小心地把人放平，又去打了热水帮叶修清洁干净身体，这才回到床上躺下，重新把人搂进怀里。
“晚安，叶修。”
叶修发出一声模糊的哼声，脑袋拱进周泽楷肩窝，彻底睡死了。
第二天天未亮，小队已经全员集合，先由直升飞机送到永暑礁基地，再换乘长途运输机，向着茫茫北国出发。
一路上，叶修裹着毯子靠在周泽楷身上补眠，黄少天在一旁兴奋地摩拳擦掌，表示终于能看到雪了，还是大雪！跳进雪地直接埋到腰那种！
然而等舱门一开，黄少天刺溜缩回机舱最深处，瑟瑟发抖：“靠靠靠，这也太冷了吧？我不要下去！”
Y城位于西伯利亚腹地，地理位置在北纬62度，这个时节早已是冰雪封疆。虽然这会儿没有下雪，机舱外的温度却已低至零下40度，光听着就让南方人腿肚子打颤。
在这种酷寒下，皮肤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超过10分钟都会冻伤。大伙儿将所有的防寒衣物都穿上，从头裹到脚，连眼睛都不露在外面，哆哆嗦嗦地走下飞机，跑上一旁的装甲车。所幸装甲车上有暖气，大家才觉得好受了点。
张新杰用手套擦去车窗上的雾气，向外望去。夜色中，被冰雪包裹的Y城宛如一座死城，黑暗冷寂，不见任何活物。车灯扫过的地方，不时能看见僵硬的人形，也不知是丧尸还是普通人，无一例外地在这极端的严寒中冻僵了，成为了姿态可怖的雕像。
这里是全世界丧尸病毒最早爆发的地区之一，死伤无数，幸存者也早早逃离了城市，如今已是真正意义上的空城。水、电、网、煤、暖的供应全部中断，如果没有随身携带物资和取暖设备，甚至无法在这座城市里撑过一晚。
装甲车驶进某扇铁门，前方的二层建筑是整座城市里唯一有光明的地方。小队一行八人下车，负责接应的C方负责人忙把他们迎进室内。
和R方会合，确定行动时间、计划，检查武器装备，再给总部发去定时联络……等一切忙完，小队被带到休息室，点起三个暖炉，围着啃了一顿迟来的、又没滋没味的晚饭。
“冻死我了，我想回南海。”黄少天啃着干面包，无精打采地说。他只觉得哪哪儿都冷，没有室内供暖的北方一点也不可爱！
别说他了，连B市出身的王杰希和叶修也受不了这种低温。不过叶修可比王杰希适应多了，厚着脸皮把周泽楷的毛皮大衣拉开，直接钻进去和小男友挤着取暖。
众目睽睽之下，周泽楷有些害羞，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从后搂住叶修，这样确实暖和多了。
本来大家一起冻成狗也就算了，现在不止冻，还要饱受虐狗待遇，张佳乐掰了一块干面包直接砸过来：“我日，老叶你还要不要脸了！”
叶修轻松避开，诚恳道：“你要是羡慕，可以和别人挤一挤嘛，看看他们谁愿意，我一定不反对。要不，你和张新杰试试？本来就是队友，也不尴尬……”
张新杰：“不用了。”
张佳乐：“滚！啊副队我不是叫你滚，老叶你滚！”
叶修才不滚呢，两个可拼接的单人睡袋一合，直接搂着火力旺盛的小周睡觉去了，剩下孤独的单身狗们在自己的睡袋里冻得牙关咯咯作响。
半夜又开始下大雪，直下到第二天下午才渐渐小了，能见度上升。两支小队，三辆装甲车离开Y城，奔赴西南，一头扎进茫茫雪原。
马上要到任务点了，大伙儿收起嬉笑，开始往身上装载弹药。这次任务保守估计需要至少十六个小时，还需要带上水、食物和急救药品，另外每个人都带上了一只装有二级抗体的注射器。
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手头的枪支上，叶修熟练地摸到暗格，快速输入密码后打开，将一个小一号的注射器扣在手心，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战术腰包内袋。
一路颠簸的装甲车终于停了，前车的R国特种兵们下车，在卫星定位确认过方位后，向C国小队打了个手势。
研究所就在他们脚下了。
叶修拉下雪镜，推开车门，寒风卷着雪片刮进来。他转过身，对身后的队员说：“准备好了？”
七人同时点头。
“走吧。”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