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低头看着周泽楷的脸，还有对方闪烁着光芒的眼睛，仔细端详片刻后，幽幽道：“这大概就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吧。”
脸长得甜，嘴也甜，社会主义的墙角都要松动了。
周泽楷：“？”
“行了，说正经的。”叶修拍拍他的肩，示意周泽楷转过身，开始帮他擦手臂，“基地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不过该有的步骤还是不能少。身份审查这些不用说了，可能还要你配合把以前接过的一些任务交待一下，之后应该是跟着我行动，也会有名为观察实为监督的人跟着。不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等你的身份证办下来了，慢慢就会好了。”
周泽楷心知叶修所做的绝不仅仅只是打个招呼这么简单，眼下只能按捺住疑问，沉沉点头。
叶修继续道：“别的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你们组织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佣兵退役或是跳槽，保密协议就不用说了，如果签的是长期雇佣合同，违约金更是天价。当然，这份合同没有法律效力，毕竟内容违法，况且大部分佣兵连签在合同上的名字都不知真假。
但地下世界有地下世界的规矩，就算没有法律效力，佣兵组织也有别的方法确保这份合同被履行。
周泽楷想了想，摇头道：“不用担心。”
他的任务等级虽高，透露给他的细节却极少。像暗杀叶修的任务，他至今不知为谁为何。至于违约金，日常生活兴趣贫乏的周泽楷没有什么花钱的嗜好，至今为止的报酬都存着没动过，支付违约金后应该还有不少富余。
“别报喜不报忧，说实话。”叶修显然不相信他的轻描淡写，在毛巾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抽，“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周泽楷数了数存款里的零，正要坦白，迎上叶修担忧的表情，他忽然心里一动，垂下脑袋，小声说：“……钱不够。”
叶修：“怎么个不够法？差多少？”
“……付完违约金，”周泽楷伸出几根手指，示意违约金的价格，“就没有了。”
“……你们这什么黑心企业！”叶修瞪着他的手指，痛心疾首，“我听沐橙说的那些明星的违约金也没你这么高啊！”
周泽楷无辜地看着他。
“没事，哥先养着你。”叶修大方地一挥手，想想不对，他自己的编制还没着落呢，也不知道回去老冯会怎么安排，军衔是否有变动，万一要是养不起小周呢？
一直以来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叶修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了某种需要存钱的责任感。
说给老冯的那句“全权负责”并不是空话，到周泽楷的新身份确定，完全适应新生活为止，叶修确实打算先照顾着对方，交给别人他也不放心啊。
他看向周泽楷，发现对方的表情有些古怪，以为周泽楷还在担心钱的事，底气不足道：“回去我问问老冯，看他怎么安排吧，我的基本工资加补贴应该一个月也不少……”
周泽楷一边被罪恶感汹涌淹没，一边又为能光明正大地留在叶修身边而心中窃喜，只能在心中默念着回头给叶修买买买，飞快地在叶修手腕上握了一下，随即心虚地别开脸。
然而已经认定了周泽楷即将变为无产阶级的叶修一无所觉：“怎么了？”
周泽楷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你去基地可能会遇到你的委托人，”叶修指指自己，“要暗杀我的。”
周泽楷脸色一沉，他的委托人果然来自军方！
“是谁？”青年低声问。
叶修本来不想告诉他，但是陶轩自有渠道，迟早会查到周泽楷就是一枪穿云，总不能一直让小周蒙在鼓里。
“是陶轩，前嘉世特战大队的政委。这事儿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和你慢慢说。”叶修察觉到青年的情绪有异，刻意放缓了语调，顺手握住他的手，“你的任务已经过期失败了，没必要再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周泽楷明白了，叶修是让他对这件事保持沉默，配合审查的时候闭口不提。
他看了叶修一眼，把手抽回来，哼道：“不行。”
叶修：“……”
又来了！小周这个脾气哟……叶修大感头疼，又去拽他的手，周泽楷躲开，再拉又躲，好像抓到周泽楷的手，这事儿就定了似的。
两个人面对面地过了几招，格挡招架看着虎虎生风，实则谁也没用力，纯粹拉架势而已。叶修先停了手，被周泽楷卡住手腕，忍不住说：“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
“你惯的。”周泽楷气鼓鼓地抛出一句。
“……”叶修目瞪口呆，竟然无法反驳，只能干巴巴道：“小周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周泽楷看着男人的手腕，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下隐隐现出青色的血管。他用拇指轻轻擦过手腕内侧，叶修敏感地轻颤。细微的战栗透过手心传过来，周泽楷忽然一阵口干舌燥，身随意动，手一用力便把叶修拽了过来。
叶修压根没防备他的意外举动，被拽得往前栽倒，上身直接扑进了周泽楷怀里。他的手按在对方紧实的胸口，青年胸腔里涌动的生命力和热度让他有些慌乱。
“小周？”叶修半跪着虚撑起身体，抬眼望向周泽楷近在咫尺的眼睛。
青年眼眸深沉，乌黑的瞳孔里翻涌着叶修陌生的情绪，令他本能地感到警觉、无措，以及莫名的紧张。
小周为什么这么看着他？当叶修意识到这一点，气氛忽然变得怪异起来。没有人说话，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交错。叶修全身紧绷，按在周泽楷胸口的手指慢慢蜷起。
他感觉到周泽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嘴唇上，那视线是充满占有欲的，就像食肉动物盯紧自己的猎物。
叶修手心出了一层薄汗，正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周泽楷突然松开手，默默地往后退开身体。
压迫感消失了，叶修迟疑地放松下来，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周泽楷眸光一黯，手指紧紧扣在腿上，等着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果的声音响起：“叶修，有空吗？楼下有点事。”
“来了。”叶修又看了眼周泽楷，开门出去了。
听着叶修的脚步声下了楼，周泽楷这才松开手指，长长吁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向gu间撑起的帐篷。
他苦恼地揉乱刘海，生无可恋地托着下巴，等着这股燥热平息下去。
然而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属于叶修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随便哪一样都会给他的蠢蠢欲动添一把火。周泽楷干脆面对着墙躺下，眼不见心不烦。
他知道自己对叶修的感觉有了改变。他想和叶修待在一起，想注视着他，想保护他，想从叶修身上索取更多的东西，甚至因此不断做出试探，以确认自己在叶修心中的分量。
真幼稚，周泽楷心里想，带着几分自我嫌弃，转而想到叶修刚刚茫然的表情和微分的嘴唇，又控制不住地想吻他。
过去的二十三年里有太多空白，贫瘠的感情经历让周泽楷对情爱十分陌生。他对叶修抱有的种种复杂感觉，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没有参照，没有经验，周泽楷甚至不能定义这些感觉。
这是喜欢吗？
他不明白啊。
楼下的叶修则心不在焉，陈果说完，半天没等到回应，再一看，这家伙夹着烟在走神，烟灰都快烧到手指了也没注意。
陈果在他肩上一拍：“叶修？”
“嗯？”叶修回神，赶紧把烟屁股熄掉，“这样可以，就按你说的吧。我们人多，文州他们也会帮忙转移，不用太担心。”
陈果环视四周，叹了口气，有些不舍地说：“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总会回来的。”
“哎，不想这些丧气的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陈果拍拍脸颊，振作起精神，“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叶修一笑：“可不是吗。”
第二天，果然一大早就有特种兵们到了兴欣门口。他们还真搞来一辆大巴，以及几辆警用SUV，预备一路护送兴欣众人去集合点。
叶修打开门，意外地发现带队的竟然不是喻文州，而是肖时钦。
“哟，小肖？怎么是你？”视线划过肖时钦，落到他身后的人身上，叶修更惊讶了，“邱非？？”
“叶修前辈。”两个人先后和他打招呼，邱非更是快步走到叶修面前，整张脸都亮了，又喊了一声“前辈”。
“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凑到一起了？少天他们呢？”
“S市出了紧急情况，蓝雨昨晚被临时抽调走去支援那边了，换了我们过来。”肖时钦笑道，“雷霆人手不够，小邱是暂时来帮忙的。”
“原来如此。”叶修看着邱非，抬手在年轻人肩上拍了拍，欣慰道，“嘉世的事我听文州说了，还好你没事。”
邱非点点头，能再见到叶修，他其实激动得很，但这孩子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喜怒不行于色，因此脸上没显露出什么来，就只盯着叶修看。
肖时钦见状，笑道：“前辈和小邱应该有不少话要说吧，等会儿你就和小邱坐一辆车，可以聊一聊。把你们送到集合点以后，我们还得去接别的幸存者，之后估计没时间坐下来聊了。”
叶修打了个响指：“哎哎小肖，看这里，N军区第一战斗力啊，不用不是浪费了？”
“就等前辈这句话。”肖时钦微笑。
“我这儿还有一个强力帮手，不过他受伤了，这两天得静养。”叶修说着，扭头去找周泽楷。已经开始排队上大巴的人群挡住了他的视线，叶修伸长脖子，看到周泽楷站在最后方，表情淡淡的，正望着他的方向。视线一触，对方就别开了脸。
“帮手？”少年慕强，又是叶修认可的强大，邱非不禁有些好奇。
“就是脾气可坏了。”叶修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谁又惹小周不高兴了？
邱非：“？”
一辆大巴勉强塞下了所有人，还捎上了兴欣剩余的物资。周泽楷磨磨蹭蹭挨到最后一个上车，叶修却还在和那个少年说话，脸上带着赞许的笑，那笑意在阳光下几乎刺眼。
“小周？”苏沐橙在车内探头喊他，“别等叶修啦，他应该和邱非一辆车。”
周泽楷收回目光，默默上了车，缩到角落没作声。
隔了一扇车窗，却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叶修的过去，是他无从涉足的一部分，从昨天突然冒出来的喻文州和黄少天开始，这些属于叶修和其他人的过往还会越来越多。
陌生的苦闷感觉充斥在胸口，周泽楷心烦意乱，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看窗外，也不去看车窗上映出来的身侧空荡荡的坐位。
车门关上，雷霆的特种兵跑来报告：“所有人都上车了。”
肖时钦：“出发。”
肖时钦的车打头阵，叶修和邱非殿后。天窗和四面车窗全打开了，方便警戒。这一路昨天已被蓝雨清理过一波，早上雷霆来时又清理了一次，还把个别路口暂时设置了路障。一路遇到零散几只丧尸，远远就被狙击手崩了脑袋，大巴撞开挡路的车辆，没花太久就驶进了被路障层层封锁的中学校门。
车内，邱非才刚刚对叶修讲述完嘉世的情况。
事发当时，嘉世基地刚过晚饭时间，第二天没有任务，正是所有人最放松的时刻。然而技术部所在的大楼忽然传来爆炸声，紧跟着全基地断电，大伙儿在黑暗中莫名其妙，正想着去技术部探查情况，丧尸已经涌了出来。
“最开始只有十来只，但是它们行动速度非常快，轻松就追上了那些后勤和文职，被咬的人连个感染的潜伏期都没有，短短几分钟就变成了丧尸。”邱非攥紧手中的方向盘，脸色微微发白。
叶修皱起眉头。特战基地内部对枪械管制严格，平时除了轮到巡逻站岗以及出任务前，特种兵们并不会配枪，对付丧尸也是赤手空拳，这点他并不意外。
可是基地断电之后，备用供电系统没有启动却是反常，而更反常的是邱非描述里丧尸的行动模式，与他连日来接触到的丧尸完全不同。
“前辈，我到南海之后也参加过好几次救援任务，嘉世基地里的丧尸和其他丧尸不一样。”邱非表情严肃，迟疑着说，“我怀疑嘉世的丧尸……变异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