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黄少天的一脸震惊，喻文州就淡定多了，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果然。”
叶修在他俩对面坐下，随手冲黄少天挥了挥：“所以你就别想着什么没完了，以后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个鬼！不对啊老叶，你这到底是什么操作，我怎么看不懂了？你这是留着那个小白脸当紧急时候的储备粮？还是留着过年？你怎么就能把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身边啊？？”眼看黄少天要喷自己一脸口水，叶修忙往旁挪屁股，一边听着黄少天滔滔不绝，“你这个奇葩脑回路，我们等会儿再研究，为什么那个小白脸会留下来？你不是他任务对象吗？为啥就和你变成自己人？你们这到底是什么绝美爱情故事？我感觉我需要送你们一面锦旗！”
叶修被黄少天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向喻文州递过去一个“你们平时到底怎么忍得了他的话痨”的疑问眼神。
喻文州习以为常，自带静音特效，一派平和地开口：“你要和我们说的事，和这位一枪穿云有关？”
“他叫周泽楷——”
黄少天不客气地打断他：“真名假名？”
“应该是假名吧？”眼看黄少天深吸一口气，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喷火，叶修连忙继续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的事。”
叶修把自己的打算大致说了一番，喻黄二人听完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老叶你确定？这事儿风险太大了，你真的要这么做？”黄少天怀疑地眯起眼，“你别是有什么把柄在人手上吧？这么做值得吗？”
叶修一笑：“我确定。”
喻文州沉思片刻，道：“冯中将那边应该没问题，但少天说的没错，这件事带来的不安定因素太多了。你真的想好了？”
他看了眼叶修的表情，微笑摇头：“——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行，我和少天这就回去，五点之前让人把东西给你送过来。”
“谢了。”叶修懒洋洋地一抬手，“回去请你们吃饭。”
“请什么吃饭，都是部队食堂，一点诚意都没有，不如抽两天来给我们队里的新兵们做陪练啊，”黄少天不怀好意地搓手，“队长你看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不如凑个整数，十天吧。”喻文州笑道。
“两天凑十天叫什么凑整数？文州你这心黑的哟，丧尸都甘拜下风。”
黄少天冷笑：“说的好像你不是四大心脏之一似的！”
叶修十分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其他人怎么样？老韩张佳乐他们呢？”
“没什么事，出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待在自己的战队基地里，出任务的那些后来也联系上了，就是方锐不知道失踪去哪儿了。”黄少天摆摆手，“不过大家都不是太担心，就他那个神级别的猥琐，估计苟着呢，应该没事。”
叶修赞同点头，别人姑且不提，方锐的生存概率确实很高。
喻文州补充道：“说来也巧，他正好在放假，说是要到处旅游，计划里也有H市，不过具体的行程大家就不清楚了，林敬言前辈也联系不上他。”
“放假？这莫名其妙的时候他放什么假？”叶修一挑眉，明白过来了，“哦，他也离开呼啸了。”
黄少天：“对啊，他在呼啸待得是太憋屈了，赵禹哲那毛头小子都敢爬到他头上去了。走了也好，不然现在还得多一个刘皓，三倍的生无可恋啊！”
叶修一怔：“刘皓去呼啸了？那嘉世呢？”
“嘉世……”喻文州斟酌着用词，缓缓道，“只逃出来了十三个人。刘皓去了呼啸，孙翔逃出来的时候受了重伤，还在休养。其他人也被打散分到别的特战队里去了。”
嘉世是名存实亡了。
即使已有了心理准备，亲耳听到猜测被证实的冲击感仍然强烈，叶修失了言语，许久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习惯性地不在别人面前露出情绪大幅波动的端倪，只是神色淡淡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前阵子碰到魏琛了。”
黄少天一震：“魏老大？？？”
叶修把魏琛的情况简要交待一番后，喻文州微微皱眉，有些不赞同：“他们单独留下来太不安全了。现在我们四处都缺人手，救援的分配非常紧张。H市这一波救援把大部分幸存者带走后，短时间内不会再组织大规模的救援。如果他之后改变主意，再等救援不知道要多久。”
黄少天坐不住了：“这可不行，老叶，你有他的地址吗？我要去找魏老大，绑也得把他绑到避难所去！”
事不宜迟，黄少天和喻文州急匆匆地离开兴欣，往城郊魏琛的落脚处去了。喻文州牢记叶修托付的事情，到了傍晚，卢瀚文便把他要的东西送来了。
少年开了一辆警用哈弗SUV，跳下车冲叶修笑出一口白牙：“前辈！队长托我给你带来的东西就放在后座，随时可以用！”
叶修笑着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进去吃点东西吧，好了我叫你。”
“不用我帮你在外面警戒吗？”
“不用了。”叶修抬起头，看着站在二楼窗边往下望的周泽楷，笑道，“我这儿有个狙击手。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卢瀚文被包子勾肩搭背地拉走了，叶修冲周泽楷挥了挥手，转身上了车。
SUV后座摆放着一套军用移动型通讯设备。喻文州提前设置好了频道，叶修输入通讯密钥，短促的提示音后，早已等在通讯器另一端的人按下了接通，冯宪君的身影随之出现在了屏幕上。
“哟，老冯，看着气色还行啊。”叶修笑眯眯地冲屏幕晃晃右手，“好久不见了哈。”
“叶！修！”冯宪君穿着一身军装，坐在办公桌后，一手紧紧握着速效救心丸，另一手在桌上用力一拍，“你——”
叶修一言不发，挺直原本松散挨在椅背上的背脊，行了个沉默的军礼。
冯宪君到嘴边的一句“你这臭小子”被硬生生咽了回去，脸都憋红了，回以一个军礼后，立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开始训话：“报告情况！”
“从哪儿开始报告啊？老冯，回头你还不是得要写我一万字检讨，咱们就长话短说呗。”
冯宪君把装着救心丸的玻璃小瓶子捏得嘎嘎作响，好半晌才缓过来，无奈道：“你——你回来以后等着，一万字还不够你写的！行了，赶紧说正经事。”
“好嘞。”叶修又瘫回椅背上，笑眯眯道，“文州说我们现在缺人，正好，我捡到几个很有潜力的小孩儿，我准备和他们谈谈。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训练两天我就可以带他们出任务了，到时候麻烦老冯你给他们弄个编外。”
冯宪君看到他安然无恙自然是高兴的，但他熟知叶修本性，这小子无事绝不登三宝殿，因此十分谨慎地表示了欣喜：“哦，这是好事，没问题。现在是特殊时期，只要这些年轻人愿意，待遇就按正规军一样。他们有什么要求，能满足的国家都会尽量满足。”
叶修就等着他这句官话呢，立刻道：“好的好的。哎呀，我跟您说，这几个年轻人里面，有一个特别出色的，好好训练以后能赶上特战大队长的水平。”
他把数次战斗中周泽楷的表现大致讲述一遍后，面露为难道：“我看这小伙子特别好，就是这个身份呢，有点……”
他点到即止，冯宪君心领神会，笑呵呵地拧开保温杯：“我明白了，这不是问题，将功补过嘛。有什么记录在案的，只要不是情节太严重，国家可以参考他今后的表现，予以一定程度的宽容，你让他不要有心理负担。如果立下军功，那还可以进一步考虑注销他的不良记录。所以这小伙子叫什么呢？你是哪儿找来的？”
叶修：“哦，就是那个当佣兵的一枪穿云，老冯你听过吗？”
“噗——！”冯宪君喷了一屏幕的水。
叶修下意识地往后一仰脑袋，看着天女散花状的屏幕，关切道：“老冯，你没事吧？”
冯宪君呸掉茶叶，迅速倒出三颗救心丸塞进嘴里，又猛灌了几口水，一边揉着胸口，一边用手指点着叶修，恨不能直接透过屏幕戳到他脑袋上。
还问他听没听过？能没听过吗？那可是一枪穿云！多少个名单上挂着的！
还训练，一枪穿云需要训练吗？半数特战大队长都不是他的对手！
冯宪君嗬嗬几次深呼吸，勉强平复情绪，咬牙道：“叶修，你、你——你保谁不好，偏偏要保他？不行！他的身份太敏感了，我没法答应你。”
叶修点了根烟，静静等着冯宪君的药效发作，看他脸色正常些了，才懒懒道：“如果你能说服上头，我可以同意销毁我带出来的两份名单。”
冯宪君一愣。
“两份名单，保他的人身自由和人身安全。至于以后，我全权负责。出了任何问题，组织可以向我追责。”叶修说得很随意，内容却让冯宪君险些又要犯心脏病。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叶修！”冯宪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那两份名单是你的筹码，你要是销毁了，嘉世诬告你的那些罪名就永远不能被正面推翻了！没错，你可能觉得清者自清，但是你真的要背着这些过一辈子？”
“那有什么，我不在乎这些，而且嘉世也不在了。”
冯宪君：“陶轩和刘皓可还在，他们背后的人也在！你就不怕——”
叶修打断他：“老冯。”
“……你今天必须让我说完，不然我都对不起你父亲！”冯宪君将药瓶往桌上重重一磕，严肃道，“你还要全权负责，你和佣兵打过的交道还不够多？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本性？利益至上！给钱什么都能干！因为一枪穿云，我们的任务失败了多少次，后续又有多少线索断了，你心里没有数？他要再来一次，你是准备正经上一次军事法庭吗？！”
“他救过我，好几次。”叶修放下烟，淡淡道，“我相信他。如果他自愿继续过以前的生活，那我不勉强。如果他不想，那这件事我一定会做。”
冯宪君无话可说了，再说什么也没用。叶修这家伙一旦拿定主意，别人磨破嘴皮子也是白费功夫。他气得摆摆手，怒道：“行了，我去帮你沟通，滚吧——等等，你刚说什么如果？你还没问过他的意见？”
叶修心虚地移开视线：“这不是，总得您这边同意了，我才好去提嘛。身为军人应该诚实守信，怎么能乱开空头支票，您说对吧。”
合着如果人不同意，他气也白生了，病也白犯了，药也白吃了，心也白操了！冯宪君好悬一口气没上来，狠狠瞪了叶修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通讯。
叶修灰溜溜地退出通讯界面，嘟囔一句：“啧啧，老冯这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既然冯宪君松了口，这事儿就差不多成了，毕竟他手上这两份名单一直让某些人如鲠在喉，用一个小小佣兵就能除去心头大患，何乐而不为。
叶修下了车，抬头看到周泽楷仍在看着自己的方向，胸口涌过一阵暖意。
不过两份名单就能给小周多一个选择，划算得很。
目送着卢瀚文开着警车消失在街角，叶修步履轻快地回到兴欣，打了一盆干净的水，带上毛巾回到房间。
周泽楷正坐在床边，看到他手中的脸盆，有些局促道：“我自己来。”
“好。不过背上和右手还是我帮你擦吧。”叶修也不逗他了，等周泽楷擦完了左手臂和前胸，背过身盘腿坐到床沿，他接手毛巾，小心地帮青年擦拭后背。
周泽楷刚换的药，绷带包裹处透出一股淡淡的药味。叶修看着他的后背，平直的肩线，结实的背肌，有着年轻人特有的利落线条和勃勃弹性，还有着属于周泽楷的，蕴藏在这副出色皮囊下的强悍的生命力和力量感。
叶修的手指不小心擦过对方的后颈，平常人这儿就很敏感，更别说用身手讨生活的周泽楷了。他本能地缩了缩肩膀，背上的肌肉瞬间绷紧，又在叶修的碰触下放松下来，像是警惕的野兽摊开了柔软的肚皮，任男人随意碰触命门和弱点。
叶修忽然感到一阵心跳加速。周泽楷毫无防备的模样总是能轻易戳中他，叶修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是这一瞬，他盯着青年光滑的后颈，还有微微凸起的脊椎骨，有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想俯身在那里咬一口，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我属狗的吗？叶修失笑，把这份躁动的念头压下去，手在周泽楷的肩上轻轻按了按：“小周，和你说件事。”
“嗯？”周泽楷微微侧头，表示他正认真听着。
叶修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侧碰了碰，低声说：“别走了，跟我去避难基地吧。”
周泽楷没动也没说话，脸挨着叶修的手，浓密的睫毛低垂着，侧脸的曲线深邃分明。许久，他抬眼向叶修看过来，眼神幽深，也不知道是灯光还是别的什么，在他眼底投下细碎光亮，若隐若现。
“好。”他应了一声，就没再作声了。
空气又静了半晌，叶修不可思议道：“没了？你这就答应了？”
他打了一大篇的腹稿，又是真情实感的保证又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还以为至少要花上一晚上，周泽楷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地答应了？
“你这小子！”叶修不爽地在他脸上拧了一把。
周泽楷委屈捂脸：“？”
叶修恐吓道：“你也不问清楚就说好，不怕我把你卖了？到了避难基地哥就把你关起来，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看看，没得到预想中的反应，竟然还无理取闹起来了。
青年眉眼一弯，仰起脸看向叶修。
他根本不需要多问什么，因为他早就已经不想走了，而且……
周泽楷握住叶修的手，克制住突然冒出来的、想在他手上留下一个吻的冲动，向男人微笑道：
“我相信你。”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