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GPS的历史记录显示魏琛的落脚点在H市近郊，那一带都是新规划的轻工业区。周泽楷驾驶着装甲车，一脸淡定地撞飞两只丧尸，又碾过一只，绕开密集的丧尸群，向目的地疾驰。
装甲车结实防震，连轮胎都是防弹的，撞上丧尸时车身不过晃动几下，看得叶修心痒，扭头问魏琛：“这车真的不能给我们？”
“靠，老子也就这一辆，你以为装甲车很容易弄到手啊！滚滚滚！”魏琛愤怒地喷口水，被叶修一挪屁股躲开了。
“开个玩笑嘛，”叶修掏出口袋里皱巴巴的烟盒，抛了一支烟给魏琛，“来。”
魏琛白了他一眼，接过烟和打火机，车厢里不一会儿遍烟雾缭绕起来。
“小周要么？”
周泽楷看了眼男人攥着烟盒的手，指尖圆润，白皙修长，很是好看。对上后视镜里叶修含笑的眼睛，周泽楷忽然有股隐秘而陌生的冲动。
他点点头：“要。”
叶修伸直手臂，半天不见周泽楷接烟盒，再看青年正认真地碾丧尸呢，一拍大腿：“忘了你在开车，我帮你点。”
周泽楷“嗯”了一声，咬了根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叶修半个身子探到前排，凑过来帮他把烟点上。男人身上传来淡淡的烟草味和清爽的体味，温热的呼吸拂在青年手臂上，令他一阵战栗。
周泽楷握紧方向盘，脸颊无意识地往叶修的方向侧了侧。
“好了。”叶修对他的小动作毫无察觉，点好烟就窜了回去，继续和魏琛吞云吐雾。
刚刚还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两人，这会儿倒是心平气和地聊起了天。
叶修：“你怎么会跑到H市来了？”
“还能为什么？以前那地儿，得罪了人待不下去了呗。”魏琛叹气道，“刚好这边有熟人，就跑来投奔了，要不我干嘛那么想不开，非得到嘉世的地盘上蹲着啊。”
魏琛退役后搞了个私人安保公司，明面上是做保全的，私下里其实类似佣兵组织，也会出一些卖命的活儿，黑白两道都得打点关系才能混得开。他手底下这一班子年轻人，有当年牺牲的老战友的孩子，有他捡回来的小混混，原本的生活都不尽如人意，跟着魏琛才算过上了有人样的日子，因此全跟着魏琛过来了。
听他详细一说，拖家带口的竟然也有几十个人，叶修才明白魏琛为什么将物资看得那么紧了。他咧嘴一笑：“你就吹吧，要不是因为我离开嘉世了，你能放心来H市？”
“那这肯定也是原因之一嘛，”魏琛大方承认道，“你逃跑了之后，嘉世可是真不行了，连我们都听到风声了。”
叶修吐了个烟圈，没说话，听着魏琛继续道：“刘皓那个临时队长没当多久吧，孙翔就被调过来了，结果一个不服管，一个管不住，出任务的时候跑得那叫一个五马分尸，哦不对，四分五裂——“
“会不会用成语啊？”叶修鄙视道。
“你领会意思就行。内部审查那会儿，嘉世的任务全停了，要不哪有我们蹦跶的机会？”
魏琛这私人安保公司有时候也会接到黑活儿，如果运气不好碰上了特战大队，那就是有去无回。他自己是特战大队出身的，自然知道正规军的厉害。如果不是因为叶修不在，那真是倒贴钱他也不会选择H市。
叶修：“哟，还知道内部审查，你消息挺灵通的啊？”
“那是，我还知道别的呢。”魏琛盯着他的眼睛，故作神秘道，“比如——什么秘密实验啦。”
叶修微微皱眉，眸光一闪，慢条斯理地笑道：“看来知道的还真不少。”
魏琛挑眉，示意他看周泽楷：“他？”
“没事，小周口风很紧，对吧小周。”
周泽楷还没表态，魏琛已经吐槽上了：“人难道还能告诉你不对吗？”
叶修笑着看了看周泽楷，回头对魏琛道：“他不一样，你就别操心了。”
周泽楷抿唇，很想问问叶修，自己哪儿不一样了。碍于魏琛在场，他只能不时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叶修，开车都有些心不在焉。
魏琛冷哼一声：“我本来想问问你当初到底怎么回事的，怎么就被刘皓给诬陷进去了。不过看你这样，我还是省点力气吧。说说，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叶修便把兴欣的情况简要交待了一番，魏琛听完，感叹道：“你也不容易，我这好歹都是知根知底的，你那一群乌合之众，什么时候闹起来了可就麻烦了。”
“现在物资充足还好，如果救援一直不来，估计有困难。”叶修苦笑，“你看我们就一辆SUV，都搜到那么远的超市去就知道了，市中心现在真的不剩什么了，能搬的都被搬空了。”
魏琛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咬咬牙，大手一挥：“行了行了，食物没法分你，武器那些我们是存了不少，可以分你一些。改装过的MPV我们还有几辆，你开一辆走，别的我是真没办法了。”
“谢了。”叶修干脆地道谢，“回头等安全了，一定还你这个人情。”
“拉倒吧，鬼知道什么时候才安全。”魏琛狠狠抽了口烟，烟屁股扔到地上，用脚尖使劲碾了碾，“就算救援真的来了，我这群人里，有几个连身份证都没有，案底倒是一大堆，被登记了更烦。”
周泽楷闻言，猛地抬眼。
叶修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由皱眉：“怎么，你还不想跟救援走？”
魏琛没说话，专心地碾烟头。
不想跟救援走，便是明哲保身的意思了。不靠国家救援，而国家需要的时候，魏琛及他手下的一帮青壮年，还是有经验技术的一群人，也不为国家所用。
叶修正要开口，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是周泽楷正透过后视镜呆呆地看着他们，似乎在想什么。对上叶修探询的目光，他默默将头转开了。
小周怎么了？叶修心下疑惑，想着等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得好好问问，转头对魏琛道：“你不想跟救援走也行，但是得离H市越远越好，最好到没人的农村山里去。”
“怎么说？”魏琛一愣。
“你有没有想过，等幸存者都被救走了，剩下满城的丧尸怎么办？H市人口密度和面积这么大，如果挨家挨户排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清扫完？又怎么才能确保一定能清扫干净，一只丧尸都没留下？”
“……”魏琛这才回过味来，“你说，可能会用核……”
“不一定会是核武器，但是大规模杀伤性手段一定是必要的。灾后重建总比放过漏网之鱼好，毕竟只要漏了一只，又是新的灾难。到完全的疫苗研制出来为止，国家不可能冒这种险。”叶修垂眼，将烟头扔到地上，一样碾了碾，“老魏，你不至于想不到这些，还是不想去想？”
他的视线落在魏琛的右膝上，对方不适地用手在腿上搓了几下。许久，魏琛才轻按着右膝，哑着嗓子道：“受伤这事儿，我没怨过谁，但是退役之后，要说没有一点怨，那也太……我就算这么说了，你也不会信。”
叶修接济过不少退役的老战友，自然知道退役军人的难处。但他自己就是个非正常退役的例外，现在连军籍是否正式注销了都不得而知，没有立场指责或是安慰魏琛什么。况且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叶修没有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要求别人的爱好，只能伸手拍拍他的肩，算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一路这么聊着，魏琛的基地很快就到了。这一处是新盖起来的纺织厂，大型器械搬了三分之二，还有两个厂房是空的。厂区里有两栋员工宿舍和一个员工食堂，比起束手束脚、只能睡在电脑桌上的兴欣网吧，条件可是优越多了。
“你这确实不错，够撑一阵子。”装甲车驶过入口的防御关卡，在迎上来的人们好奇的视线中，叶修打量着这处避难所，“只要不停水，都没有太大问题。”
“是，工厂用的备用发电器够应付停电了，不过等天气冷了，供暖就烦了，热水也是个问题。”
一支小巡逻队从车旁经过，魏琛按下车窗，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叶修笑道：“还有巡逻队啊？有模有样的，就是有几个还没成年吧？”
“也有外面逃出来的，都是附近务工的年轻人，反正闲着也没事，给他们派点活儿。”魏琛说完，见叶修冲他笑得意味深长，鸡皮疙瘩顿时起来了，“卧槽，你干嘛笑得这么yin荡？”
话音刚落，周泽楷突然在平地上一脚大力刹车。叶修坐得好好的，平安无事，半个脑袋还在窗外的魏琛差点飞出窗外，吓得连忙抓紧头顶的安全扶手，叫道：“搞什么？”
叶修也莫名其妙：“小周，怎么了？”
周泽楷一脸平静地重新踩油门，一句话也没说。
魏琛：“？？？”
叶修看着揉脑袋嘟囔的魏琛，忽然悟了，忍不住低笑起来。
小周啊小周……
周泽楷从后视镜里偷看他一眼，有些讪讪的。
怕魏琛缠着周泽楷，叶修赶紧拉回话题，笑道：“刚刚你怎么说来着，又是不跟救援队走，又是留下的都是知根知底的，现在看来收留了不少人嘛。”
魏琛一时嘴快，把一路上装出来的冷酷无情魔鬼心肠翻了船，顿觉老脸挂不住，粗声粗气道：“要你管！”
叶修大笑。
车在某座厂房前停下，魏琛示意二人下车：“武器和车暂时都存在这里。”
他打开门上的安全锁，让周叶二人进来。偌大的厂房里，停着几辆改装过的MPV，角落堆着熟悉的弹药武器箱。叶修和周泽楷挨个开箱检查，魏琛在一旁道：“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吧？”
叶修看了看周泽楷，道：“别麻烦了，太晚回去沐橙她们该担心了，我们弄好就走。”
“那你们先看着，我去交待点事儿，一会儿过来找你们。”魏琛说着，就先走了。周泽楷这才挨到叶修身边，小声问：“不留下？”
他看得出，叶修和魏琛其实关系不错，本以为二人怎么也要多叙叙旧，毕竟这一别，并不容易再见。
“你要能和他们坐一桌吃饭，我就留下。”叶修头也不抬，把一箱5.56毫米口径的子弹抱出来放到一边，“我可不想看到你一个人窝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找都找不到。”
叶修没有察觉自己话里淡淡的埋怨和纵容透出的亲昵意味，周泽楷却怔住了。
手心一下子洇了一层薄汗，青年莫名紧张地搓了搓鼻尖。正巧叶修扭头看过来，周泽楷的反应被捉了个正着，脸浅浅地红了，手忙脚乱中，下意识地提起嘴角，局促地笑了笑。
叶修眼睛一亮：“小周！”
周泽楷无措地看着他：“？”
“终于看到你笑了。”叶修一脸欣慰，颇有种成就感，看着周泽楷微红的脸颊，不知怎的也跟着笑了，“笑起来多帅，以后多笑笑。”
周泽楷的脸顿时更热了，嚅嗫了两声，顶着发烫的耳根，搬起叶修抱出来的那箱子弹，稳稳地朝一辆MPV走去。
叶修清点盘算着库存，思考着带走多少合适，至少得撑住接下来几周，又不至于让魏琛难办。这对他来说驾轻就熟，因此大脑还空闲了一大半，不知怎么的就琢磨起刚刚在路上，周泽楷那异常的反应来。
那时候老魏在说什么来着？说他手下有几个小孩儿有案底，还没有身份证，到时候被救援队收容需要核实身份——
周泽楷走回来，见叶修揣着一盒子弹出神，疑惑道：“叶修？”
叶修转过身，二人正面相对，视线撞在一起，男人的声音十分平静：“等救援来了，你就要走了，对不对？”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