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多月的拍摄，转眼就到了最后一天，平素紧张的片场气氛到这一日也难得的轻快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自觉的微笑。最后一天的戏全是零碎的补拍镜头，魏琛破天荒地保持了一天的好脾气，偶有NG也不骂人了，反而笑嘻嘻地提点两句就算——毕竟经过三个多月的磨砺，新人们也都锻炼出来了，不用他说就准确地自我检讨上了。
魏琛一般习惯将电影开始部分的剧情作为最后一场戏的内容，因而经历了戏中种种生离死别的考验后，五位新人又做回了最开始不知命运多难、生死未卜无忧无虑的造型，全身都做了淋湿处理，随着场记的打板声，五个人先后狼狈地冲进了山中别墅的大门。
暴雨声夹杂着闪电的隆隆轰鸣声，让这处安静黑暗的洋房更显诡秘。包子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好奇地往里探索：“咦，这里有人住吗？喂？有人吗？”
乔一帆急急忙忙地想制止他：“等一下啊，这样进去很没礼貌的！先脱鞋啊！”
安文逸皱着眉查看手机定位；戴妍琦顾不上别的，先找出镜子整理被雨打得一片狼藉的发型，一边娇声抱怨：“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天气预报不是说这周都是晴天吗！”
只有唐柔安静地站在门边，不安地看了眼另一头延伸向二楼、没入黑暗中的扶梯。她又回头看了眼暴雨瓢泼的门外，犹豫着说：“大家，我们还是换个地方……”
她的话音因为突然亮起的灯光戛然而止。五个人都受到了程度不同的惊吓，一时间惊疑的目光全都落到了头顶的复古吊灯上。戴妍琦下意识地靠近唐柔身边，结结巴巴地问：“怎么、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灯突然亮了……？你们谁按开关了吗？”
“是我。”楼梯上传来一个略微沙哑、低沉的声音。年轻人们循声抬头望去，见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带困惑地站在楼梯中央。他穿着面料柔软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惨白的皮肤。他站在那儿低头望着那几个年轻人，乌黑的眼睛在冰冷的镜片下显得柔和无害，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伪装出的怀疑：“你们……又是谁？”
听完乔一帆礼貌客套的回答和希望借宿一晚的请求，男人温和地笑了：“原来如此，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仍站在门边的唐柔身上，又不着痕迹地滑开了，仿佛只是在看窗外的天气。
镜头拉近，给走下楼梯的男人一个特写。他的半边侧脸对着正欢欣鼓舞地庆贺今晚不用露宿山头的年轻人，那一侧是微笑、文雅的，陷入阴影的另一半，则是半张近乎无机质的平静面容。
——仿佛有人将半张带着笑容的面具，贴在了他的脸上。
魏琛：”卡！“
全员屏息，全都看着盯着显示器看回放的魏琛。片刻后，魏琛竖起一只大拇指：“过！”
“杀青！”场务发出一声高喊，所有的人这才露出张扬的大笑：“恭喜杀青！”
在大伙儿就近的互相拍手拥抱中，摄影棚大门忽然打开了，一队人捧着一大堆花盒，推着三层蛋糕走进了进来。为首的两个人撬开了手中的香槟瓶盖，砰砰两声之后，一群人整齐划一地喊：“辛苦了！”
剧组全员：“？？？”
来人迅速地开始分花盒，从导演到演员，从摄像到服装，竟然做到了全员人手一份。陈果捧着一米长的花盒，一脸懵逼地问魏琛：“你安排的？”
“不是你安排的？”魏琛茫然反问。
“我们哪有钱搞这个啊！这种花盒一个要快一千好吗！”
两个人二脸懵逼地看向叶修。
叶修低头看了眼手中淡雅的蓝色花盒，勾起嘴角：“别紧张，金主大大的。”
正说着，周泽楷跟在最后走了进来。青年的视线直接落到叶修身上，冲他弯起眼角，做了个“恭喜”的嘴型，人则往导演和制片人的方向去了。
三个人简短地交流了一会儿，魏琛点点头表示同意，周泽楷转头向身后的吴启吩咐了什么，这才快步向叶修走过来。
“叶修！”
周泽楷在他面前站定，眼神灼灼地盯着他看，似乎要把这几个星期缺的份补回来，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他抿了抿唇，用开心得有些发哑的声音笑着说：“恭喜杀青。”
叶修掂了掂臂弯中的巨大花盒，笑道：“谢谢，有心了。”
蓝色的花盒里铺满了深深浅浅的蓝，光是蓝玫瑰就有好几种色系，点缀着色调柔和的浅蓝和淡白色的绣球花，透着低调含蓄的优雅。温柔的蓝色映在叶修戴着的平光镜上，让他的眉眼也拢上了一层朦胧的美好。
周泽楷默默地看着他，喉结动了动。有那么一瞬间，叶修直觉周泽楷想把他连人带花一起搂住，捧着花盒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青年抬起手，迟疑着探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叶修因为拍戏劳累而凹陷下去的脸颊，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心疼，小声说：“……瘦了。”
叶修清晰感觉到身体内部因为青年的动作不自觉绷紧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他的站姿顿时更懒散了，笑容里露出一丝疲惫：“没事，休息几天就长回来了。”
轮回带来了先锋娱乐的采访团队，这会儿布置好了，请还未卸妆的导演和各位主演过去开始采访。杜明过来喊叶修，顺手想接走他手中的花盒，却被周泽楷先一步抱了过去。
“嗯……在旁边等你。”青年抱着花盒，乖乖地坐在角落，呆呆地望着这边。好几次，接受采访中的叶修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记者和摄像身后，总能对上周泽楷的目光。
叶修忍不住又往那个角落多看了几眼。
采访顺利结束，先锋娱乐大概是事先被轮回打点过，没有提任何和嘉世解约有关的问题。关于可能会和嘉世新电影撞档期一事，两个老油条自然打起了太极，三言两语就把重点岔开了。
等记者走了，场务开始简单地收拾重要道具先带回兴欣仓库。叶修让新人们先去卸妆，自己则跟在场务后面帮忙，一回头，见周泽楷挽着袖子跟在他身后，埋头把一堆复杂的电线解开分别捆好。
叶修盯着他衬衫袖口上沾上的黑色污渍和黑乎乎的手指，又抬眼看了看青年露出的光洁后颈，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老叶，过来一下！”
不远处传来魏琛的喊声，叶修眨眨眼，半空中的手改为扶了扶眼镜，背着手溜达过去：“干嘛？”
原来晚上的杀青宴，陈果本定了工作室附近的一家饭店，结果刚刚吴启来和他们商量后，改在了H市市内的某家五星级酒店。魏琛喊他过来，就是通知他后趁机揶揄一句：“啧啧啧！”
“啧”完了又嫌弃道：“好了你可以滚了，看着就闹心。”
叶修：“……”
正巧几位小辈卸妆完毕出来，换叶修进去。他刚坐下闭上眼没一会儿，便听到化妆室的门开了，有人悄悄走进来，却不作声。
“谁啊？”叶修随口问。
化妆师从开组跟到现在，当然认识进来的那人，抿唇一笑：“是周总。”
“小周？有事？”
“……没有。”周泽楷应了声，又不说话了。叶修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周泽楷腼腆地笑了笑，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卸完妆，叶修去隔壁换下戏服，又被陈果叫走确定了几件事，在摄影棚里转了两圈，一回头，周泽楷还跟在他身后，缀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小尾巴似的，就在他附近转悠。
叶修失笑，瞅着没人注意，把周泽楷拉到角落：“老跟着我干嘛，嗯？”
青年面孔微红，小声说：“就想跟着你。”
想了想，又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不可以……？”
叶修乐了，这语气，是冲自己撒娇吗？他心头痒痒的，拉长语调反问：“哦——想跟到哪儿啊？”
周泽楷不知脑补了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在叶修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心虚地别开脸。
他这一侧头，就露出了下颌一侧的一块灰色的污痕，许是刚才帮忙收拾的时候蹭到的。叶修说着“小周等等”，一边已经上前一步，下意识地伸手去揩：“怎么蹭得这么脏？”
他的动作太突然，周泽楷被吓了一跳，感觉到男人温热的手指擦过敏感的颈侧，呼吸骤然乱了，想也不想地握住了叶修的手。
“怎么了？弄疼你了？”叶修一愣。
“……没有。”周泽楷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吭哧吭哧道，“别碰了……”
再碰就要忍不住了。
叶修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被周泽楷握着的手心像包了一团火苗，热乎乎的，一时竟然没有把手抽回来。
“明天……”像是怕叶修想起抽手这件事似的，周泽楷机灵地转移了话题，“约会？”
“约会？”叶修差点被口水呛到——他什么时候答应过约会？
青年谴责地看着他：“麻辣小龙虾……”
“你真要吃啊？”叶修傻眼。
“要。”为了加强说服力，周泽楷一字一顿道，“一个月前就请假了。”
一边说，一边用小鹿一般湿润的眼睛软软地瞅着他。
差不多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的叶修立刻感到心中涌起一阵淡淡的罪恶感，无奈道：“好好好，带你去，快去洗手间擦一下脸。”
周泽楷见好就收，心满意足地放开叶修的手，脚步轻快地走了。
傍晚，剧组所有人被拉到了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轮回包了一个小型宴会厅，里面已经有几人在等了，见叶修和周泽楷进来，主桌旁的几个年轻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视线集体落在他身上，探照灯似的。
叶修一一扫过那几人，确认一个都不认识，淡定自若地听杜明在他耳边介绍：“江波涛，副总；方明华，人事部经理；吕泊远，IT部经理……”
人事和IT的经理跑来杀青宴？叶修分明看到那几个人脸上写着“周泽楷亲友团”几个字。
等唐柔和陈果进来了，江波涛和方明华等人的视线又整齐划一地落到了唐柔身上，继续探照灯似地观察。
叶修：“……”
这真是操碎了心啊。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