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市郊某著名的湖畔别墅区后，在一处庭院前停下，颜光远已经等在门口了。
“叶处，久仰久仰！”颜光远大步上来，迎接下车的叶修，“听说您昨天刚从B市回来，真是辛苦了。来，快请进。”
叶修仰头先打量了别墅一番，中式风格的三层小楼，各处都做了风水布置，看得出花了不少心思。庭院的景色相当雅致，本应让人心旷神怡，可越往里走，异样的感觉就越分明。等跟着颜光远进入玄关，周泽楷忍不住探出脑袋“啾”了声，提醒叶修屋子里不对劲。
“没事。”叶修摸摸小肥鸡的脑袋。
颜光远看在眼里，心中惊奇，忍不住问：“叶处，这是……”
叶修笑了笑，没有说话。颜光远便知对方不愿多说，识趣地没有追问。二人到客厅坐下，颜光远亲自为叶修沏茶，而后开门见山道：“叶处，我就不和您兜圈子了。我知道您在找龙眼，我跟您坦白，龙眼的下落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它是从哪儿出现的。”
看得出，颜光远是真的担心他儿子，眉眼间忧心忡忡，无心和叶修讨价还价，直接问：“这消息对特管局有用吗？”
龙眼出现的地方，不就是连环阵所在么？这倒是意外的收获。既然对方这么坦诚，叶修乐得不用拐弯抹角打机锋：“颜总直说吧，需要我们做什么？”
颜光远听到这句话，长出一口气：“我儿子生病的事情，想必您已经听说了。一开始我以为是普通的生病，跑了好几家医院，主任专家会诊全看过了，检查做了不知多少，前后折腾了快两个月，就是查不出病因。后来有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应酬晚归，凌晨才到家，想着睡前去看看儿子。自从生病后，小孩儿变得很怕黑，睡觉必须要留灯，因此颜光远一进儿子的卧室，就将墙上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那、那是一张恶鬼的脸，又凶又丑，从墙上凸出来。”想起那天所见，颜光远仍是心有余悸，双手张开比划了鬼面的大小，竟是近似轮胎的尺寸，“青面獠牙，还有三只眼睛，就那么低着头，直愣愣地看着我儿子，好像在考虑从哪儿开始下嘴。”
颜光远当时一个激灵，醉意都被吓没了，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起熟睡的儿子就往门外跑。鬼脸瞪着一双血红眼珠，死死跟着他转，却没有从墙里跑出来追他们。
颜光远连夜带着儿子和家里的帮佣离开了那处居所，第二天就请了一位徐姓天师来驱邪。
徐天师道，这是种叫鬼面的妖，性情凶恶喜欢害人，白日躲在墙里，晚上才会出现。鬼面在墙中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可以脱离墙面覆盖到人脸上，吸食人的生气魂魄。一旦被鬼面盖住脸，便是必死无疑。
这妖虽然凶恶，但并不难除，只要看准它离开墙面到盖上人脸之间的空隙，将其杀灭即可。
“徐天师向我保证，他最多只需要一个晚上，必定可以解决鬼面。”颜光远揉揉眉心，疲惫地说，“当晚我就和我儿子住在别处，一晚上我都没合眼，鬼面真的没出现。我以为事情解决了，结果一大早就收到消息，徐天师除妖失败，还搭上了自己徒弟的性命。”
更让颜光远恐惧的是，当天夜里，鬼面再次出现在了他儿子卧室的墙上。
“那之后，我换了好几个住处，一点儿用也没有，那个怪物始终跟着我儿子。我又请了两位天师，谁知道他们都没能解决这怪物，反而又赔了两条人命进去……虽然我把消息压住了，但事情还是传了出去。我再去托关系找天师来除妖时，即使许诺的酬金再高，也没人愿意来。”颜光远言语中满是苦涩，“叶处，只要您能救我儿子，别说龙眼了，您提任何条件，我都会尽力满足！”
叶修放下茶杯，轻轻抚摸中途就探出脑袋来听故事的小肥鸡，说道：“先让我见见令公子吧。他是不是在楼上？”
“是，是，他现在应该在午睡，我这就带您上去。”或许是叶修平静的语气让颜光远感觉到了些许希望，他忙不迭地站起身，“这边走。”
颜光远的儿子住在二楼，卧房门上和周围墙上贴了许多镇邪的符纸，还有朱砂画就的阵法。叶修随意看了眼，是行家手笔。如果不是这些符纸，只怕就不是进门才明显感觉到异样了，像颜光远这样的普通人也不可能在安然无恙地待在这栋房子里。
“颜总，你现在住在这儿？”叶修问。
“我不住这儿，住在隔壁那栋。”颜光远说，“布下这些符纸的天师说，普通人最好不要留在这里过夜，所以平时晚上只有我儿子一个人。我在他房间里装了监控，派人轮流守着。”
门上的符纸四角都有些许燃烧的痕迹，说明妖力强横，符纸镇不住，只怕这些符纸困不了鬼面几天。
那位徐天师说得不错，鬼面虽然凶恶，但并不难处理。但这个鬼面不知为何犹为厉害，加上前后害了三条人命，杀孽加重了邪气，眼下已是相当凶险。
颜光远的儿子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什么它非要缠着这小孩儿，又不杀了他？
叶修刚握住门把，就感觉到胸口一阵扑腾，小肥鸡挣扎着想出来：“啾啾！”
没办法，叶处长只能把小肥鸡放到肩膀上。他今天本就穿得随性，这会儿肩膀上还蹲着一只金红色的毛球，画风着实迷幻。
在颜光远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叶修淡定地打开房门。
浓重的妖气扑面而来，屋里笼罩着淡淡的黑雾，竟是阴邪之气浓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卧房相当宽敞，除了玩具，到处都是镇邪辟邪的符纸、法器和摆件，明显都不足以和鬼面的妖气抗衡。
中间的大床上睡着一个消瘦的小男孩，巴掌大的小脸全无血色，印堂发黑，眉头紧皱，显然睡得很不安稳。
颜光远看不到黑气，毫无所觉地跟着叶修走进屋，指着床头那面墙道：“鬼面就在这面墙上，它现在长得很大，下巴贴着床头，头顶都快碰到天花板了。”
叶修四处看了看，随后拿出一张符纸，熟练地叠成一个小三角后递给颜光远：“拿着，随身携带。”
颜光远刚接过符纸，顿感全身松快，连日来压在肩上的重担仿佛被人取走，原本微微佝偻的腰板也挺了起来。
这种驱邪气的符纸，他之前也从别的天师那儿拿到过，但效果如此明显还是第一次，顿时对叶修刮目相看。
颜光远会想到请叶修来，自然是因为对方能力卓越，名气足够响亮。但特管局有按规定，公务员不能再接私活，所以叶修调任S市之后，谁也没见过他真正出手。再加上风水一行和中医相似，都有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偏见，叶修又如此年轻，如果不是病急乱投医，颜光远还真不会想到请叶修来。
如今看来，是他太小看这位特管局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处长了。
他这边感叹着，那边叶修早就进入正题了。
小孩儿的床是整个房间妖气最浓的地方，后面的墙上隐隐可见一个狰狞的鬼面轮廓。叶修俯下身，手指轻轻搭上小孩儿细瘦的手腕号脉。小肥鸡则是跳到床上，歪头看了看小孩儿，走过去将脑袋抵在小孩儿眉心。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小肥鸡身上钻进小孩儿眉心，他咂咂嘴巴，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了。
小肥鸡扭头向叶修“啾”了声，得意地挺起圆肚皮，似乎在求表扬。
叶修低低一笑，他算发现了，周泽楷变成幼鸟形态后好像行为模式会受影响，周三岁不能再多了。他伸出手指，本想弹它的肚皮，临时起意，改成弹屁股尖。
“啾！”
屁股惨遭袭击，小肥鸡伸长翅膀想捂，奈何太短够不着，只能瞪着豆豆眼震惊地看着叶修。
叶修回过神来，不免有点尴尬。刚刚的举动没过脑子，觉得邀功的小肥鸡可爱就顺手弹了，现在一想，这可是职场性骚扰锤死了啊。
更别说两个人现在关系暧昧，弹屁股什么的实在太……
“咳，不好意思啊小周，刚刚……”叶修清清嗓子正要解释，却被身后的颜光远打断了：“叶处，您看出什么来了吗？”
叶修收回号脉的手，转身道：“除了阴气和邪气入体，他身体里还有一股邪门的妖气，应该就是这股妖气吸引着鬼面。我刚刚压制了他体内的阴气和邪气，暂时没有危险。这股妖气阴邪非常，小孩子魂魄轻，容易被冲撞，当是被当做血肉容器来饲养妖气了。”
颜光远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叶修观察着他的脸色，问：“你好像知道他是在哪儿被冲撞的？”
“我……”
叶修把小肥鸡抱回掌心中，低声问：“是不是它？”
它指的是混沌。能让鬼面趋之若鹜的，只可能是极恶的大妖，就像地宫里的那窝猰貐一样，凶兽天然就会亲近混沌的气息。
小肥鸡连“啾”三声表示赞同。
叶修忍不住又弹它：“变成鸟了倒变多话了？”
小肥鸡把脑袋埋进男人掌心，撅着屁股装死。
颜光远一时没说话，叶修淡淡道：“一个小孩子，平时能去的地方有限。如果去了什么阴气重的地方，一开始你就不会以为只是普通生病。我猜，他不是在外面冲撞了什么，而是在家里。以颜总的细心，家里必然设置了风水局，加上其他人没有出事，所以没有怀疑。直到鬼面出现，你才突然意识到是房子出了问题。而这问题的源头，你心里有数，所以连夜离开。”
房中安静片刻，叶修撸着小肥鸡，漫不经心地问：“颜总，龙眼是不是从那房子地下的一个连环阵中取出来的？”
颜光远脸色骤变，失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当初把龙眼取出来的人，想必是骗了你，并没有说这是龙眼，而是别的什么邪物，拿走才可家宅平安。你是后来才从别的渠道猜到自己被骗的，后来鬼面出现，你马上想到和地下的东西有关。”叶修说，“我想，你必然已经去找过当初那个骗你的人，但那人估计是死了，龙眼又不知去向。你没有办法，才会在听说龙眼阴气太重，只有我有办法可解后，急忙来找我。”
“……叶处，不愧是您，我无话可说。”颜光远愣怔半晌，露出苦笑。任哪个驰骋商场几十年，自以为运筹帷幄的人，见面一小时不到就被人掀了底牌，都高兴不起来。
如果魏琛在这，大概会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被叶修打脸实在不算什么特别的人生体验。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