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不乏心思通透的知情人士，一看周泽楷和叶修的样子，方锐忙说：“我们先去会议室吧，导演组已经在等了。”

说完他就示意江波涛等人跟上他，领着一行人向会议室走去。叶修和周泽楷很有默契地落在最后，周泽楷趁别人没注意，偷偷拉了下叶修的袖口：“叶修……”

叶修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最近怎么样？”

周泽楷一看叶修理他了，乖巧得像只兔子：“很好。”

很好？叶修按按胸口，觉得肺都要气炸了。他冷冷地看了周泽楷一眼：“开完会来找我。”然后大踏步地赶上前面的众人，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周泽楷默默跟在后面，一头雾水。他说自己很好，叶修为什么这么生气？

难道激素危向的事……叶修知道了？

枪王顿时有点紧张，开会也心不在焉的。好在他日常就不爱说话，只要偶尔“嗯”一声，别人就当作有回应了，让他可以尽情地走神，时不时地瞟一眼坐在对面的叶修，瞟一眼，再瞟一眼……

旁边的江波涛轻咳了声，提醒他眼神太明显了。周泽楷忙低头看面前的文件，只是所有字分开都认识，凑在一起宛如天书。

叶修面无表情地听着导演组的解说，眼角余光瞄到周泽楷坐立不安，又忍不住偷看他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偏偏就是一个正眼也不分给青年，一脸专注地看着导演组组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开完了会，轮回小队又被导演组拉着参观军演场地，设施，宣传部门拍摄记录……叶修早就换下正式的军服，溜到不知道哪儿去了，周泽楷却还一丝不苟地穿着一身黑，大冬天的被折腾出一身薄汗。

等到第一天安排的内容全都完成，周泽楷跟江波涛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闪人了。

兴欣塔的前身是嘉世塔，周泽楷比轮回的所有人，甚至兴欣现在的成员们都更熟悉它。他先回到轮回的临时宿舍换了一身便装，又借了一辆车，一阵风似地离开了兴欣塔。

兴欣接手旧嘉世军区后，对居民区没有做任何改动，一切仍如五年前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是添了不少岁月的痕迹。街角的那个便利店，他以前时常被叶修打发出来买烟；巷尾的烧烤摊，还是那个胖胖的老板，每次他和叶修来吃宵夜，都会多送几个烤串；就连楼下的路灯柱上，还留着当初他跟着轮回的人离开时，难以自控地一拳挥出，而留下的凹痕……

周泽楷停下车，抬头望着熟悉的五层公寓楼，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才爬上五楼。

五楼只有两户人家。周泽楷看着那扇在记忆里拉开过无数次的门，抬起手来，按下门把手。

门开了，淡淡的烟味，老房子特有的味道，还有家的味道，争先恐后地经由哨兵敏锐的嗅觉，将一切未曾被淡忘的回忆席卷而来。

过去他曾眼巴巴地站着，等着出任务回来的叶修的地方，现在那个男人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欢迎回来，小周。”叶修说，嘴角带着他眷恋的笑意。

周泽楷扑过去抱住他，脸埋在叶修的颈间，掩饰住自己发红的眼眶。

叶修的手贴着他的后颈，手指揉捏着他的发尾，轻笑着说：“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

“不是小孩。”周泽楷闷闷地说。他翕动鼻翼，突然闻到一股味道，有点儿甜腻，又有点儿苦涩，让他全身心都很舒畅，还有点说不出的躁动。

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叶修：“信息素……”

“对啊，在自己家里，还开什么屏障。”叶修说得理所当然。

周泽楷默默地松开手，退开一步，努力定了定神。

未结合的孤哨寡向相处，向导还不掩饰自己的信息素，这是要虐死哨兵理性的节奏。

叶修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趿拉着拖鞋往卧室走：“过来。”

周泽楷眼神飘忽。卧室？这……不合适吧……他犹豫了一会儿，在理性和本能中天人交战了半天，视死如归地跟着叶修进去了。

叶修这两年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兴欣，很少回来，卧室的摆设几乎没什么变化。周泽楷照着叶修示意坐到床沿，叶修则把书桌前的椅子拉过来，坐在他对面。

两人坐得很近，膝盖抵着膝盖。叶修摸着下巴，思考该怎么开口。周泽楷规规矩矩地坐着，手放在腿上，专注地看着叶修。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距离，叶修平静地对他说，你跟轮回走吧。

周泽楷呆呆地望着男人开合的嘴唇，无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叶修说，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合。

周泽楷想，没关系，不结合也没关系，只要能留在你身边……他胡乱地想着，嘴唇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个人的身体靠得那么近，叶修却没有碰到他，只是不带感情起伏地说完自己要说的话，起身推了一个行李箱过来。

轮回的人在楼下等你。叶修说，如果有什么东西忘了带，我回头给你寄过去。

叶修的语气是那么平常，仿佛他只是和苏沐橙一样去上大学，过几个月就会回来。周泽楷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困惑不解到混乱，然而只有一件事是清晰明了的：叶修已经打定主意，他不会让自己留下。

十八岁的哨兵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最重要的人，孤身一人踏上了成为王者的荆棘之路。

五年过去，当他又处在相同的位置，望着男人依然平静的脸，心却还是抽痛起来。一阵白噪音一般的静谧突然笼罩了他。周泽楷知道自己出现了神游的前兆，连忙用力掐了一下掌心，让自己保持清醒。

周泽楷从小就有紧张的时候下意识掐手心的小动作，叶修马上注意到了，抬眼看着周泽楷，似笑非笑：“做了什么坏事，这么紧张？”

联盟能说得叶修无言以对的大概只有天马行空的包子了。周泽楷没点这个技能，只是抿了抿嘴，讨好地冲叶修笑笑。

叶修看他还负隅顽抗呢，声音先冷了下来：“第五级激素危向？真不愧是联盟第一哨兵，危向水平都甩别人一条街。”

枪王挺直的身板慢慢地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缩了下去。他硬着头皮说：“不是……”

“不是什么？”叶修面露怒色，“周泽楷，十年前你进这个家门的时候，我和你怎么说的？”

十七岁的少年叶修说，我们家是放养的，但是只有一点不许隐瞒，生病不舒服一定要说。

骗人的，叶修每次受伤，从来都不会主动告诉他和苏沐橙。

周泽楷不吭声，低着头。叶修喊他全名往往都是真的生气了，这种时候卖萌装乖都没有用，只有八个大字是血的教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老冯都和我说了。”叶修顿了顿，咬着牙说，“你得快点找个向导结合。”

周泽楷猛地抬起头，双眼放光地看着他。

叶修觉得自己的指尖在颤抖，好在他是双手抱胸的姿势，闲散的模样掩盖了他的言不由衷：“轮回今年不是登记了好几个未结合向导？你见过人家没有？我们兴欣也有几个不错的嘛，罗辑啊一帆啊……”

叶修的声音逐渐无力。周泽楷眼中的光像被狂风卷过的烛光，一下子就灭了，只剩下一潭深黑，像死水一样宁静。

青年勉强笑笑，还是不作声，只是安静地望过来，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温柔下压抑着一股子倔强，叫人不忍心再逼迫他。

他对叶修毫不设防，叶修可以轻易感受到周泽楷现在的情绪——温柔而绝望。他狠狠地闭了下眼，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他无法回应，并不代表他可以践踏青年的心。周泽楷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愿意结合，叶修没有给出答案，青年就再也没有问过。而每个月两次的结合申请，明明只是一张脆弱的白纸，却在叶修心上压了千斤重，一年又一年地烙下青年执着的情意，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插足。

叶修叹了口气，起身按住周泽楷的肩：“躺下，先给你安抚一下。”

周泽楷脱掉外衣和鞋袜，钻进被窝，叶修也依样在他身边躺下。两人面对面缩在冰冷的被窝里，仿佛又回到了旧时光。

床已经很老旧，两个大男人的重量让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叶修示意周泽楷闭上眼睛，慢慢地舒展开自己的精神屏障，包裹住两个人。

周泽楷的表情很安宁，仿佛睡着了。叶修握住他的一只手，青年闭着眼微笑了一下，反把叶修的手拉过去，捂在自己怀里。

叶修也闭上眼，精神触角伸出，试探地碰了碰周泽楷的精神屏障，毫无阻碍地滑了进去。

他站在雨里。

叶修看着脚底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再看看远处耸立在夜色中一片漆黑的轮回塔，确定自己是在轮回军区。街道上空无一人，两旁的建筑像停了电似的，只剩下黑乎乎的轮廓。只有一栋三层民房的门里，透出了些许灯光。

叶修认得那个民房，那是他捡到周泽楷那天晚上，两人留宿的小旅馆。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推开门。

门里不是本该有的小客厅和前台，而直接是客房。两张双人床都是空着的，其中一张留下了有人睡过的痕迹。叶修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发现对面墙上还有一道虚掩的门。

大部分哨兵的精神世界只是一个具象世界，里面充满抽象概念，比如大海，沙漠，雪地……周泽楷的精神世界却像是层层布下的防御，每个房间之间用一扇门相连，打开便是与之前的房间在时间空间上都毫无联系的新场景。

叶修的家，嘉世塔里叶修的宿舍，训练场，射击场……

每个场景里都没有人。

叶修知道，他能这么轻易地穿梭其中，是因为周泽楷允许了他的进入。普通的向导，大概只能徘徊在那条寂静黑暗的街道上，小旅馆的灯光不会为他们亮起。

随着他的深入，陌生的房间开始出现。叶修只能判断出它们属于轮回，屋里的摆设也渐渐增加了其他人的痕迹，江波涛的笔记本，孙翔的游戏机，杜明的贴满了唐柔消息的新闻简报剪辑……

叶修在这些陌生的房间里，找不到任何属于自己的印记。

他有些欣慰，看，他的小孩儿离开了他身边小小的一隅天地，在更广阔的世界里，变得更强大了。

然而更多的还是无法言说的酸涩。

明明是他的小孩儿。

叶修心情复杂地推开下一扇门，愣住了。

他从轮回又回到了自己家的客厅，陈设还是五年前的模样。然而与现实不同的是，客厅里除了他推开的这一扇门，只有另一扇本该通往他们的卧室的门，现在紧闭着，门上缭绕着一层雾气。

那里大概是周泽楷精神世界的最深处，而现在，他拒绝了叶修的进入。

客厅里依然空无一人。叶修试着转了两圈，没找到什么线索。屋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让他难以找到什么头绪。他重又回到入口，沉思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不管房间的内容如何变换，窗外永远一成不变地下着雨。叶修心里一动，走到窗边的那张躺椅旁，坐了下来。口袋里有什么硌住了他，叶修摸出了半盒烟和打火机。

他犹豫了下，点起烟放到嘴边。

一只手忽然从阴影中伸出来，把他的烟拿走了。叶修抬起头，看到十八岁的周泽楷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摁掉他的烟，不高兴地皱着眉：“又抽烟。”

叶修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这不是觉醒前的周泽楷，会捏着鼻子抗议的，只可能是觉醒之后的周泽楷。可是周泽楷觉醒成黑暗哨兵之后，只在他身边待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其中有一半时间因为力量暴走而失去意识，他们并没有这样的回忆。

叶修下意识地喊他：“小周，你……”

周泽楷害羞地笑了笑，鼻尖还泛着红，像是只受了委屈的小白兔，一只手却以不容反抗的力道钳住了叶修的下巴，俯身凑了过来。

“！”叶修睁开眼。他还躺在床上，被窝暖烘烘的。周泽楷被他的精神屏障保护着，在他的安抚下全然放松，已经睡着了，却仍然孩子气地抱着他的手。

叶修耳鸣得厉害，什么都听不清，只有一阵阵的鼓噪充斥着发热的全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心跳得太快，血液急速流动，忙调整呼吸，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周泽楷毫无察觉地睡着，嘴巴微张，像是在幸福地吹着泡泡。叶修忍不住想笑，又怕吵醒他，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看着青年随着呼吸颤动的睫毛，忽然想起五年前一个类似的清晨，自己也是躺着装尸体，全身僵硬，周泽楷搂着他睡得像只小猪。

见简介

TBC

再怎么爆字数，还是写不完

就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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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都在叫我开车！没有车！安全带被我剪断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