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机枪最后一颗子弹射出，被火力逼退的丧尸复又围上。密密麻麻的丧尸包围中，叶修站在装甲车顶，手架在眉骨处，仰头望了望。
运输机已平稳升至半空，刚刚调转方向，朝东驶去。再看田径场中央，除了失去目标呆呆摇晃的丧尸，没有其他人。
看来是都赶上了。叶修松了口气，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和手指，担心着不知道小周要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喻文州机灵一点儿了。
他从天窗钻进车内，从座位底下翻出剩余的水和干粮，在不断拍窗的丧尸围观下，淡定地迅速补充体力，一边计划着下来的打算。
先进入最近的教学楼，等过几个小时或到明天，校园里的丧尸少了，再突围。之后嘛，看是回兴欣，还是去小周的安全屋？
总归会有办法的。
叶修发动引擎，开始倒车。装甲车的底盘偏高，车后方不断有丧尸被卷到车下，又被轮胎碾过。奈何丧尸数量实在太多，又不分你我地挤成一团。叶修退了几米，轮胎发出刺耳的打滑声，后部被丧尸尸体顶到悬空，无法再退。
他爬回车顶，短短助跑后跳起挂到前方的树枝上，在空中荡了一圈，勉强在树上站稳脚跟。
丧尸紧随其后，开始撞树。叶修踩着晃动的树枝直到尽头，再次一跃，险险扒住汉白玉雕像的脖子，八爪鱼似地收起双腿挂在雕像上，和牛顿来了个脸对脸。
叶修：“……”
如此反复数次，终于到了最后一处落脚点。丧尸不离不弃，仍在他脚下打转。叶修目测了一下距离，这一跳难度偏大，只能碰运气了。
没有助跑的余地，饶是全技能精通的叶大队能施展的余地也有限。叶修从丧尸头顶高高跃过，一只手扣到了二楼窗台，然后预料中的手下一滑，整个人往下坠去。
他反应极快，几乎同时左手已经抽出腰后的匕首，脚尖瞄准脚下的两只丧尸，计算好了从半空到落地的攻击套路。
还不及落地，手臂忽然一紧，被人用力握住。叶修条件反射地反手握住那人的手臂，身体在空中晃悠两下，被人一口气提进二楼窗口。
两个人同时栽倒在地，叶修撑起身体看着面前的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小周？”
周泽楷微微喘气，手还握着他的手臂，一动不动地仰望着他。
叶修忍不住碰了碰对方的脸，确认温度真实，眉毛顿时拧成一团：“你怎么会在这？你没上飞机？怎么回事？别笑了，说话！”
周泽楷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很亮，甚至胜过窗外树影间的斑驳阳光，整个人像是舒展开了，帅得耀眼夺目，凝视叶修的眼神似乎像在看一件珍宝，温柔又满足。
“你……你别笑了，快说说怎么回事。”叶修被他看得一阵心跳加速，“怎么还笑？有这么开心吗？”
“嗯。”周泽楷应了声，眉眼一弯。
叶修模糊地感觉到小周好像哪里变了，但他此刻心里又是惊又是怒，还有一丝无可抵赖的喜悦，让他顾不上去探究对方变化的原因。周泽楷的手慢慢地从他的手臂上滑到后腰上，十分温存，让叶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不出的别扭，又说不出的舒服。
“是小肖那边出什么状况了？沐橙她们没事吧？”
周泽楷：“没事，别担心。”
叶修看着他，忽然被一个念头击中了：“……你是回来找我的？”
周泽楷：“嗯。”
叶修一怔，嘴唇动了动，破天荒的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心头像是塌了一块，空落落的，却又满胀着热意，忽上忽下，令他的表情有些茫然。
周泽楷坐起身，缓缓向他凑过来：“叶修……”
“……嗯？”叶修被他明亮如星的眼睛锁定了，怔怔地看着青年靠过来，搂在他后腰的手臂收紧，二人的胸膛贴在一起。
周泽楷的身体滚烫，呼吸也很炽热，叶修模糊地预感到了某种棘手的、即将脱离他控制的情况，有些慌乱地想要移开视线。周泽楷却抚上他的后颈，迫使叶修微微仰头与他对视。
视线纠缠，叶修还来不及说什么，周泽楷已经靠近，在他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叶修的眼睛骤然睁大，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简单的碰触动作里蕴含的信息量。
周泽楷深深望着他，双颊发红，眼含笑意，低声说：“喜欢你。”
叶修呆住了，心跳得飞快，一阵口干舌燥。周泽楷离他太近了，近得几乎夺走了他的理智和氧气，叶修本能地想要退开：“小周……”
“老叶！还活着吗——！！！”另一侧窗外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周叶二人俱是一愣，叶修手忙脚乱地爬起身，跑到窗边：“老魏？？”
隔着中学后门的马路，魏琛正从对面某扇窗户里冲他挥手：“哦，还活蹦乱跳的！”
叶修被周泽楷突如其来的告白打得措手不及，整个人都在状况外，呆愣地看着对方：“你怎么会在这？”
魏琛：“说来话长，你们俩先想办法下来，我这就去派人引开下面的丧尸，动作麻利点啊！”
“哦，好的好的。”叶修顺口应了，人还傻站在窗边，没回过神来。
刚刚小周是……
他下意识地抬手碰自己的嘴唇，回忆起方才的柔软触感，热度猛地涌上脸颊。
叶修转过身，周泽楷就站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未催促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专注又热烈。
叶修被他看得后颈发麻，一阵心烦意乱，硬着头皮开口：“小周，那个，刚刚……抱歉，太突然了，现在也不方便，等会儿我们再好好谈谈，行吗？”
周泽楷点点头，尽管心里已经有了预料，还是不免失落。叶修的反应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积极，所谓的好好谈谈，大概就是好好拒绝了。
他倒不觉得后悔，也不觉得自己是一时冲动。叶修太聪明，又太狡猾了，在这方面还有点令人咬牙切齿的迟钝，如果一直和他兜圈子，来暧昧暗示那一套，迟早会被他装傻充楞地变相拒绝。
周泽楷没谈过恋爱，也没追过人，但他在某种意义上参悟了男人防线的方法，坦诚的表白让叶修生平罕见地着了慌。
想起对方刚刚无措的表情，周泽楷不禁觉得那样的叶修也很可爱，忍不住扬起嘴角。一看叶修瞄过来了，立刻收起笑意垮下脸，可怜巴巴地望过去。
叶修果然表情一滞，满是罪恶感地移开了视线。
太可爱了，好想再亲他一口，周泽楷想。四肢软绵绵轻飘飘的，心跳得很快，而所有那些紧张、忐忑和不安既让他心脏绞痛，又让他感到甜蜜万分。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仍然沉默，视线却粘在叶修身上，比长篇大论还要有存在感。魏琛的车一到，叶修几乎是逃也似地翻下窗户溜上车。
开车的是魏琛手下的小弟，技术娴熟，撞丧尸不眨眼，带他们拐了几个弯后成功突围，与魏琛顺利会合。
“今天早上你们不是接收了我们的人嘛，是我亲自送过来的。当时听到广播，我猜你们应该会在这个集合点，特意过来的。”说来话长的缘由其实并不长，魏琛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我也不知道其他集合点都有谁，就觉得你这儿靠谱，送完了也没走，在二楼玩牌呢，就想看着飞机走了才放心，哪想到你这货居然自己就没赶上！”
前门被重重包围的消息是他手下的侦察员递回来的，说是看着自己人上了飞机，运输机也飞走了，然后又报了一句“有人从飞机上跳下来，上了装甲车”。魏琛觉得不对，让那人盯着那辆装甲车，这才找到了叶修他们。
原来小周已经上飞机了，又返回来找自己……叶修从车窗的反光里看了眼周泽楷，青年也正看着他，目光温柔。
叶修连忙将注意力转回魏琛身上：“现在是回你那儿？”
魏琛：“对。”
“对了，昨天我碰到文州和少天，他们说要去找你，遇上了吗？”
魏琛叹了一声：“遇上了啊，黄少天那小子还是那么话痨，嘚吧嘚吧说得我脑壳疼。要不是临时有紧急任务召回，他能说到天亮还不带停的。”
叶修听他语气似有松动，笑道：“是不是被他说动了？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我再想想吧，其实那几个混小子，就是真去牢里蹲两年，顺便长长脑子和教训，以后别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也好。我就是不大放心……”魏琛摇摇头，“话又说回来，就算想去，现在也没办法啊。”
“也不是没有，”叶修翘起二郎腿，悠然道，“你忘了还有嘉世呢。如果我们运气好，机库里应该还有一架直-18。”
“你就扯吧，有直-18有屁用，难道你还会开不成？”
“我会啊。”
魏琛：“……”
别说魏琛了，连周泽楷都扭过头，一脸惊奇。
叶修摸摸鼻子：“先声明啊，受训过，但是实飞只有一次，而且已经好几年前了……咳咳，不用这么崇拜地看着哥，多不好意思。”
魏琛冷笑：“当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直-18要两名飞行员，你准备上哪儿再弄一个去？”
“那不一定，搞不好到时候就有了呢？”
魏琛懒得理他了：“赶紧回去洗洗睡。”
车队回到魏琛的基地，相比之前的井然有序和热闹，现在是空旷又安静。大部分人都被魏琛送走了，留下的要么是不方便走，要么是不愿意走的，只剩十来人。
“物资还够撑一阵子，不用和我客气，去好好吃个饭休息一下，咱们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魏琛下了车，指着一旁的员工宿舍楼，“房间多得要命，自己随便挑，都有独立卫生间，就是没热水，先将就着。”
叶修习惯性地看向周泽楷，蓦地想起以两个人现在的尴尬关系，再睡一间房不太合适，接着又想起答应周泽楷要好好谈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谈什么谈，他还没懵逼完呢！
“随便吧，小周你先挑，我懒得爬楼，一楼来一间就行。”他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说完，瞥见周泽楷失落的表情，下意识地勾住魏琛的脖子迅速转移话题，“对了老魏，有件事要和你说，单独聊聊？”
周泽楷看了叶修一眼，没说什么，默默地转身上楼了。叶修莫名松了口气，魏琛一脸狐疑地盯着他，压低声音问：“你和周泽楷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叶修若无其事地反问。
“还装傻，上次碰到你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恨不得黏在一起。今天怎么这么怪？他看你你不看他的，吵架啊？”魏琛忽然异想天开，挤眉弄眼地问，“哈哈哈，总不会是他向你表白了吧？”
叶修：“……”
魏琛：“……卧槽！”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魏琛惊恐地往后一仰脑袋：“真的啊？”
叶修郁闷地说：“老魏，你知道建国以后不准成精吗？”
人精魏琛嘿嘿一笑，猥琐地搭住叶修的肩膀，吹了个口哨：“来，去我房间，咱们好好八卦一下。”
叶修踢了他一脚，魏琛扭着广场舞步捏着兰花指飘进自己的房间，把门一关，猥琐地拉了个小板凳坐下，抖出一根烟给叶修：“什么情况？”
“还不就那样。”叶修咬着烟，含糊道。
“我就是随便开个玩笑，这也能命中，真佩服我自己。”魏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看叶修连抽烟都皱着眉，了然一笑，“看你这反应，没打算答应啊？”
叶修无奈道：“答应什么，我又不喜欢男的。”
同性恋在军队里不算什么稀奇事，毕竟环境摆在那儿，接触不到异性，士兵们多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男人又是受欲望驱使的动物。有的人就算不是天然弯，一时冲动之下也未必就完全忍得住。
叶修入伍早，从训练营到嘉世特战大队，待的部队换过好几个，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年少成名，长相也不赖，仰慕他的，想勾搭他的，或明或暗也有不少，全被叶修明确地拒绝了。
他很确定，自己对同性，无论外表是清秀、帅气、野性哪一挂的，都没有任何特殊的想法。
再说，小周也不像啊，还是自己太迟钝，完全没感觉出来？
想到周泽楷，他胸口便是一阵发闷。青年告白时认真专注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一个玩笑。
成年人的世界有无数潜规则，为了避免受伤、丢脸、尴尬，每个人都学会了克制情感，表达一点含蓄的喜欢，制造一些若有若无的暧昧，总要试探又试探，反复确定之后，才敢踏出那一步。而一旦对方的反应不对，便立刻将心意粉饰成一个玩笑，缩回自己的壳里。
哪有像小周这么傻的人？一片真心毫不犹豫地掏出来，热烈又鲜活，坦诚地、小心地捧到自己面前。即使收到了拒绝的信号，也没有懊恼，没有掩饰，没有顾左右而言它，只是失落地望着他，沉默温柔，却又执着。
那种一心一意，剥离了试探暧昧的纯粹，太动人了。
叶修深深叹了口气。
他该拿小周怎么办好？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