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转瞬而逝，很快就到了联合军演的日子。

集合时间在早上五点，叶修四点半就起来了，打着呵欠洗漱，换衣服，然后坐在床边发呆。四点四十五分，有人轻轻敲门。

叶修起身打开门，睡眠不足让他的声音发哑：“来啦。”

周泽楷一身戎装，手里捏着军帽，抿着嘴冲他笑。宿舍走道里还很安静，不少门缝下都已经透出了灯光。叶修侧身让周泽楷进来，反手关上门。

轮回的集合时间比兴欣更早，周泽楷时间不多。他仔细地把叶修歪掉的衣领拉平整，又上下看了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没？”叶修靠在衣柜上任他整理，掩不住又是一个呵欠。

周泽楷低低“嗯”了声，冲他张开手臂。叶修见状，无奈地看着他：“我们今天是对手，不要了吧？”

青年固执地伸着手，一副他不过来就不放弃的样子。叶修坚持了一秒，妥协了，上前一步投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周泽楷收拢手臂抱住他，在叶修耳边轻声说：“早点回来。”

叶修勾起嘴角：“你这是祝兴欣早点把你们打回家啊？”

“我们会赢。”青年摇头，语气平淡得不像在回应垃圾话，而是在陈述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叶修轻笑，环着他的腰，放任大脑放空了几秒钟，便推开周泽楷，拍拍他的肩：“注意安全。”

周泽楷点点头，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兴欣宿舍楼。

叶修看集合还有点时间，先摸了根烟出来点上。他垂下眼，想着周泽楷的那句“早点回来”，心里一阵温暖一阵酸涩。

以前他每次出任务之前，都会先回家和周泽楷打声招呼。有时候是马上就走，有时候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发。小孩儿不管几点，总是听着他的动静爬起来，揉着困倦的眼睛，抱住他说“早点回来”。

叶修揉着小孩儿乱翘的头发，应一声，看着他又爬回床上继续睡觉，才心情极好地出门。

这么多年来，这个习惯和每次他出完任务回家，小孩儿都要扑过来抱住他一样，成了他和周泽楷共同的默契。

而今天这个习惯的再现，头一次让叶修对于隐瞒周泽楷这件事产生了些许动摇。

或许……小周是有权利知道的？他抽着烟想，心里有些乱。

以前不告诉周泽楷，是觉得没必要。周泽楷在自己身边太久了，只有离开了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广阔，才会知道以他的能力，还有无数更好的选择在等着他。

后来不告诉他，是因为周泽楷太执着，叶修看不到他改变心意的可能性。他知道周泽楷的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了也要凭实力把南墙撞破了，继续他的坚持。

而叶修不可能明知道这是个插满尖刺的深坑，还能眼睁睁看着周泽楷跳下去。

他不会拿周泽楷来赌任何东西。

可是现在呢？想起周泽楷的激素危向，叶修还是觉得太阳穴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血管就要爆开，气都能气饱。

那死小孩儿就是摆明着油盐不进，管你狂风骤雨还是和风细雨，他就一个意思：不和其他向导结合。

叶修总觉得自己被周泽楷威胁了，而且还是掐着软肋那种。

难道真的应该告诉他？毕竟到了现在，这已经不是叶修一个人的问题了，天平的另一端，属于周泽楷的筹码都快沉到底了。

叶修低着头沉思，烟快烧到手指了都没发觉，还是苏沐橙的敲门声惊醒了他，忙掐掉烟打开门。

“走吧？”门外，兴欣的众人都已经在等他了。

“走。”

等军演结束了，还是找个机会和小周谈一下吧，叶修如此想着。

这次军演，在兴欣一干小年轻的强烈要求下，叶修没有上前线，而是在红军司令部里老实地当起了指挥。

他一边下指令，一边还有闲心在小队频道里跟其他人贫几句。尤其是第一个牺牲的方锐，更承担了大部分的垃圾话。

“方锐大大，组织培养你是需要你关键时刻带头冲锋陷阵的，这才开战几个小时，你就壮烈了，怎么给后辈们做好表率？明天写个三千字的检讨，要求你开会的时候大声朗读啊。”

方锐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作为一个已经“阵亡”的士兵，他只能坐着等军演结束，扮尸体好不无聊。然而他还是很不服：“我去，不能怪我啊，谁知道孙翔今天带脑子出来了！居然没被我骗到！”

叶修嘲笑：“我看他带的是你的脑子？”

“还有那个周泽楷，今天简直吃火药了，对着我打得那叫一个狠！”方锐低头看看自己浑身的蓝色颜料，突然福至心灵，“老叶，你说他不会是那天没打够，公报私仇来了吧？”

“那天？”叶修居然被他问得愣了愣。

“就你家小哨兵乱吃飞醋的那一天。”方锐翻了个白眼。后来别说是去找叶修安抚了，每次有个什么肢体接触，周泽楷的视线就跟带着小刀子似的射过来，让方锐如坐针毡。

“……”叶修沉默了一会儿，“尸体就别说话了。”

耳机里传来通讯被掐断的嘟嘟声，方锐十分悲愤：“被说中就跑，要不要脸！”

第一天军演结束，兴欣落败。叶修先组织着兴欣开了个检讨会，等去食堂的时候，轮回早已吃完离开了。累了一天，第二天还要早起，叶修回到宿舍就早早地躺下睡了。

第二天，他还是四点半起床，洗漱收拾，然而周泽楷却没有出现。

叶修默不作声地抽掉了两根烟，眼睛一直盯着房门。五点整，苏沐橙来敲门，他揉揉眉心，打开门。

“怎么了？”苏沐橙没有忽略他有点烦躁的神色。

“没事。”叶修定定心神，“我们走吧。”

一切似乎如常，通讯器里报告上来的关于周泽楷的动向也没有异常，可是叶修莫名的有些静不下心。

这一天的演习是兴欣赢了，开完会解散了众人，叶修决定去轮回宿舍看看。刚出司令部，又被导演组拦下了，说是第三天的演习有些方案要更改。

无奈，叶修只好跟着他们进了会议室。要不是陈果来敲门，告诉他们食堂已经关门了，导演还拉着叶修唾沫横飞地说个不停。

陈果提议出去吃宵夜，叶修本想趁机溜走，但是导演非要拉着他继续开会，最后众人只能改成叫外卖。等导演终于心满意足地放走叶修，时针都快指向十二点了。叶修穿过训练场回宿舍的时候，往轮回宿舍方向望了一眼，整齐的一片黑，全员都已经熄灯了。

每天早晚都要到他这里报道的轮回队长居然一整天没出现？叶修皱了皱眉，回到宿舍先去楼上找苏沐橙：“我明天早上有点事，直接司令部集合，不用等我了。”

苏沐橙了然地微笑：“要去找小周？”

“嗯。”

“柔柔吃晚饭的时候和我说，小周今天不太对劲。”苏沐橙犹豫了一下，迟疑地说。

叶修的心猛地多跳了一拍：“不对劲？”

“她也说不上来，就说和昨天不太一样……你还是去看看吧。”

叶修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担心。”

“我……”苏沐橙望着他，表情很复杂，“我觉得你应该告诉小周。”

叶修没有问她指的是什么，他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句“早点休息”就离开了。

第三天清晨，叶修四点半就站在轮回宿舍楼下了，他就不信这还逮不住周泽楷。

过了五分钟，轮回的人陆陆续续地出来了，看到叶修杵在门口抽烟，哨兵们都是面露苦色，苦哈哈地叫了声“叶神”就脚底抹油地溜上了军用卡车。

江波涛还在走廊里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烟味，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身旁的青年。

周泽楷也站住了，为难地回望着他。

你看我也没有用啊，这是兴欣的地盘，难道我还能打个洞让你钻出去吗……江波涛心累。优秀的向导洞察哨兵的情绪简直一把好手，他十分怀疑就算自己出去当靶子，在叶修的试探下能不能把演技发挥出奥斯卡小金人水平还是个问题。

“小周啊……你这也不是办法，叶神迟早会发现的。”江波涛见只剩下他们俩，要是再不出去，只怕叶修要直接进来找人了，简直头疼，“还是告诉他吧？”

周泽楷摇头：“不能说。”

今天是军演最后一天，结束之后他们就能以轮回有紧急任务为由直接离开。虽然他很想再和叶修多待几天，但是眼下自己的情况……

前天晚上，队医告知他的激素危向又开始有加速恶化的趋势了。叶修的安抚纵然可以缓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而且周泽楷能明显感觉到，最近两次的安抚已经不如最初那么有效了。

队医建议他取消军演，尽快回轮回，毕竟兴欣的设施有限，如果在这里突破第五级的临界值，那真的是回天乏术。

周泽楷拒绝了。

然而昨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待在宿舍时，再次出现了神游的症状。

这一次，他直到半夜才恢复意识。

或许……他的时间真的不够了。

周泽楷默默地看着江波涛，直看得后者心下不忍，最后硬着头皮说：“算了……我让他们开一辆车去后门，你从后门走吧，叶神我来拖住。”

周泽楷冲他露出个感激的笑容，转身向后门走去。江波涛郁闷地扶着墙，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确认自己的精神屏障毫无破绽，这才端起笑容走出宿舍：“哈啰前辈，早上好啊。”

叶修看见他一个人出来，毫不意外，懒洋洋地笑：“他从后门跑了？”

江波涛哽住了，一向能说会道的他居然也罕见地卡了壳，笑得有些尴尬：“前辈说什么呢？”

叶修也不拆穿他，随手把烟按在垃圾桶上，冲江波涛勾勾手指：“帮我转告小周一件事呗？”

江波涛眼皮跳了跳：“叶神您说。”

“一会儿洗干净脖子等着。”叶修说完，手插在口袋里晃悠悠走了。

江波涛：“……”

TBC

写不动了，再两章完结它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