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大学里的丧尸后，苏沐橙把车换给叶修开，二人绕了好大一圈，费了不少功夫，才安全回到兴欣。
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多，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有人在不安和恐惧中疲倦地睡着了，也有人夜不能寐，满眼血丝地牵挂着还未回来的人的安危。
陈果便是后一种，尽管罗辑和唐柔劝了几次，她仍是执意守着。直到看到苏沐橙和叶修翻进二楼走廊，陈果悬了一晚上的心才落回胸腔。给了二人一个大大的热情的拥抱后，她顿感又困又累，坐在沙发上眼皮直打架，还不忘安排大家休息：“沐沐晚上先和我挤一挤吧，包子和小罗睡客厅，我帮你们架个沙发床。叶修就……叶修？你哪儿来这么多的——！”
刚刚被重逢的喜悦分散了注意力，这会儿陈果才看到叶修身上的各式武器，人瞬间清醒了。
“嘘——”叶修连忙示意她放低音量，“小点儿声！我存在床底下的，不过不多。”
陈果目瞪口呆，这家伙什么时候在自己眼皮底下藏了这么多非法枪械！
她抓着叶修的衣领猛晃，用气声吼道：“什么叫不多！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一把枪就够你顿大牢了，还不多！！！”
“哎哎哎再晃就走火了啊我可没上保险。”
叶修睁眼说瞎话，成功把对枪一窍不通的守法公民陈果给暂时唬住了，松开手没好气道：“……特殊时期，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说吧，你还藏了什么？”
“还有些别的，不过大家都累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们先去休息，我守着，等大家休息好了，我们再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
叶修没回来之前，陈果和唐柔等为了打发难捱的等待时间，也曾讨论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却不尽如人意。丧尸电影她们都看过，灾难爆发时的影响是毁灭性的，尤其是人口密集的一线大城市，一旦爆发就是全城瘫痪，很难将灾害控制在小范围内。
直到现在，她们都没有听到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以及已经彻底断了的移动通讯信号和网络信号，就是这场灾难扩散速度和范围的强力佐证。
国家的救援一定会来，可是在救援来之前，又要等待多久？在被丧尸包围的城市孤岛，等到食物告罄，水电中断的时候，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灾难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困在灾难中，等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这些问题和忧虑一层又一层地压在陈果心头，让她想休息也不得安宁。唐柔和罗辑的心情和她近似，只有包子一边磨着厨房里的大小菜刀，一边还有心情哼歌。
然而听到叶修的话，三人的心情都奇异地平静下来，仿佛黑暗中有一盏灯，虽然灯光微弱又摇晃，却足够照亮脚下寸许的道路。
陈果揉揉眼睛，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好，等睡醒再说。叶修，你一个人没关系吗？你才是今晚最累的吧？”
叶修摆摆手：“就这么几个小时不睡不是问题，你们快去休息吧，醒了好替我。”
众人暂且放下心，各自回屋躺下。叶修把多余的装备放下，只留了两把匕首和一支M9，先去隔壁看了眼。被收留的几个网吧客人已经睡着了，其中两个女生被陈果安置在了另一间。他检查了四处门窗，想了想，从窗外翻身而下，处理了在后门徘徊的两只丧尸，悄悄潜到一楼窗边，往里张望。
之前被咬伤的几个人还未丧尸化，恹恹地或坐或躺，各自缩在角落。叶修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其中两个人，面色发黑，手臂上的伤口青紫流脓，显然是被感染了。
储存食物和饮用水的仓库在一楼，而这几个即将丧尸化的人成为了一楼的安全隐患。叶修垂眼思考片刻，到底还是没动手——无论如何，那些人这一刻还都是人类。
他正要原路返回二楼，后颈忽然寒毛倒竖，直觉和经验让他毫不犹豫地就地一滚，躲到了垃圾箱后。
路灯昏暗，照亮了地上一个小小的弹坑，兀自冒着烟。
叶修：“……”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站着的位置，牙疼地发现这颗子弹原本瞄准的就是他的脚边。
叶修从垃圾箱后探出脑袋，果然对面二楼，年轻的佣兵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视线相对，青年轻轻一抬枪口，关窗拉窗帘。
脾气还挺大的，叶修嘀咕着，忍不住想笑。这小子被自己的一句“救命之恩”堵得浑身不得劲，特地跟着他到大学把人情还了，结果回来以后怎么想怎么觉得吃亏，于是不爽之下干脆送了叶修一颗旨在吓人的子弹——就这还不忘消音。
有意思……叶修弯起眼角，摸着下巴笑了会儿。
C国的佣兵里，无论是像一枪穿云这样独自行动的，还是固定配合的佣兵团，叶修在各种任务中接触了大部分。就算没有正面交手过，也多少能通过战斗方式来推测对方的性格。
佣兵这一行在C国属于灰色职业，见不得光，选择这一职业的多是受生活所迫的社会底层，很多佣兵甚至是连身份证都办不了的黑户口。鱼龙混杂，叶修见过以虐杀任务对象取乐的，见过趁任务之便欺侮女性的，见过连对小孩儿都能眼也不眨地下手的……没有底线和原则，只图钱财享乐的佣兵太多了。
像一枪穿云这样，欠了个人情就要追在人屁股后面直接还了的、对着平民出手之前会犹豫的，还真……挺少见的。
叶修自认看人素来准确，撇开职业不说，那小子的本性绝对不坏。他琢磨着，等过几天暗杀自己的任务到期，在青年离开之前，一定得把他拉入伙，毕竟包子等人都只是外行，为长远计，他们绝对需要另一个专业人士。
灰蒙蒙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往常这时候，兴欣门前的马路上已有不少声响，卖早点的小铺、出门晨练的、遛狗的、上班上学的……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在今天全消失了，一片死寂中，设在楼梯拐角处的屏障忽然发出一声巨响。那屏障不过看着夸张，实则都是桌椅等重物垒起来的，并不结实，被人狠狠撞了几下便开始晃动，很快塌了一个角，露出一双死鱼般的眼睛。
那只丧尸刚露出半张额头，眉心就开了个黑血直流的血洞，咕哝两声往后栽倒。其他几只丧尸继续碰碰撞着屏障，响动之大，把睡着的几个人全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陈果披着头发，拖鞋都来不及穿，从屋里直奔出来。她来得正巧，屏障正好被几只丧尸弄倒了，却又困住了它们的脚步。叶修悠哉地坐在楼梯上，一枪一只地把它们挨个爆了头，那从容劲儿，仿佛面前的不是丧尸，而是几捆稻草人。
陈果：“……”
其他人也出来了，看到这一幕，再看看拐角处横七竖八的丧尸尸体，全是昨天被咬伤的几个人，一时也不知是该震惊该钦佩还是该恐惧，全都一脸木然，只有包子保持了稳定发挥，惊呼道：“哇塞，老大好厉害啊！”
叶修：“……”叫谁老大呢？
他站起身，正要把众人支回去睡觉，转向陈果的瞬间，余光忽然察觉到某些异样，令他下意识地把陈果和唐柔护到身后，又拉了把身前的包子：“小心！”
电光石火间，谁也没反应过来他这句“小心”，就听一声惨叫，一个留下的男客人额角青筋毕露，剧烈挣扎起来。他周围站着的几个人惊恐后退，露出咬在他后颈的一只女性丧尸。
“啊啊啊！！”
走廊狭窄，人群退散不及，那只丧尸丢下手中的尸体，转身扑向另一个女生。那女生仓皇后退，撞到了身后的男人，两个人一起失去平衡。眼看丧尸大张血口扑上来，那男人竟然拉住女生往自己面前一挡！
“啊——”女生失声惨叫，被丧尸咬中脸颊，鲜血飞溅。她双腿乱蹬，踢开那只丧尸，一把抱住身后男人的小腿，凄厉大骂：“操你妈的，别想跑！”
丧尸又扑上来，那男人竟然挣不开，眼睁睁看着丧尸咬在他的大腿上，痛嚎一声，双眼通红，狠狠抓起女生的头发就往墙上掼，一边骂道：“你这个臭婊子！”
不到十秒，面前就成了人间炼狱，血流了一地，溅了半墙。陈果和唐柔都恍惚了，连包子都有些茫然，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还是叶修转身推了他们一把，厉声道：“进去，锁门，我没叫你们不要开！包子！”
“是，老大！”包子一个激灵，一手一个捞起陈果和唐柔的手臂，连拖带拽地把两个女生拉进了套间，关门落锁。
丧尸已经追着最后一个客人进了他们昨晚休息的房间，叶修看了眼地上的一具尸体和仍在厮打的二人，没有一句废话，直接一人一枪托先砸晕了事，迅速跑进尽头的房间。
那客人正隔着桌子和丧尸周旋，边跑边嚎。叶修踹倒丧尸，匕首捅进后脑绞了一圈。幸存的男人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崩溃地抱头大哭起来。
叶修拎着丧尸的衣领，把尸体拖出房间，静静关上门。男人沙哑绝望的哭声隔着门更显沉闷，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叶修越过地上的几个人，走到套间门口敲门：“外面没事了，开门吧。包子和小罗，问老板娘要副手套，出来帮个忙。”
门开了，包子和罗辑走出来，听到刺耳的哭声，几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陈果红着眼眶，小声问：“有人活下来了吗？”
“有一个。”叶修看了看苏沐橙，后者会意，温柔地抚摸着陈果的长发：“没事啦果果，我们去洗把脸吧？”
包子和罗辑帮叶修把尸体处理了，又把被咬伤的两个人分别锁进楼下的厕所隔间，这才回到二楼。陈果平静了些，沮丧地自责道：“如果我昨晚检查得仔细一点……”
那个突然变成丧尸的女生，一定是被咬在了不显眼的地方，而昨晚她和唐柔谁也没好意思拉下脸来仔细检查，就这么放了过去。
“我也有错。”唐柔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虽然那女生隐瞒自己被咬在先，然而唐柔和陈果实在无法把刚刚的惨剧全归咎到她身上。两个女生低落的情绪影响了其他人，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苏沐橙不时安慰两句。
叶修摸了根烟咬着，什么也没说，起身走进杂物间，把床下的东西收拾一番，抱着半箱刀具出来，从匕首、军刺到弹簧刀，尺寸不一，应有尽有。
他把箱子放下，平静道：“一人挑两把顺手的，除了沐橙可以用枪，你们先把手头的武器熟悉起来，下午开始我会教你们使用方法。”
不等被这半箱管制刀具砸晕的众人回过神来，叶修又道：“都跟我去一趟楼下。”
一楼仍保持着前天晚上兵荒马乱的狼藉模样，地上到处是干涸凝固的血迹。叶修打开仓库的门，陈果瞪着垒到天花板的箱子堆，张大嘴问：“这……我们什么时候订了这么多水和吃的？”
“我订的。”叶修靠在门框上随意道，“你和小唐沐橙清点一下，这些应该够我们撑一个多月，但是——”
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陈果下意识地追问：“但是？”
“但是如果我们要收容其他人，这些就坚持不了太久，到时候需要补给，我会想办法。”叶修轻描淡写地就把最难的部分揽到自己身上，轻轻揭过。他按掉烟头，转头对陈果说：“老板娘，网吧是你的，要不要救别人，你说了算。”
陈果一愣，目光扫过一楼。兴欣的规模足够大，设施完善，把电脑和椅子等撤走，可以收留很多人。但多出来的人，也意味着变数，混乱，还有责任——
或许因为她的疏忽，刚刚的惨剧还会发生。可是如果真的有人求助，难道她就要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而视而不见吗？
短短的沉默后，陈果忽然抬起双手，用力在脸颊上拍了拍：“救！”
叶修笑了：“好嘞。”
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大伙儿干劲十足。三个女生清点物品，叶修和包子罗辑大致清扫了一楼，顺便将临街的窗户全都封死。闲谈间，叶修得知罗辑并不是本地人，跟着大学导师来H市参加某个研讨会，因为笔记本的网络设置除了问题，这才临时跑到网吧。他现在联系不上导师，也不认为自己一个战五渣可以杀出丧尸重围，所以很愿意和兴欣的人待在一起。
至于包子，父母早逝，带大他的奶奶去年过世了，一个人生活，无牵无挂，觉得跟着叶修比自己回去待着有意思，老大长老大短地在叶修身后晃悠。
六人收拾了半天，总算忙完了。女生们做了午饭，给楼上受了过度惊吓的幸存客人送了一份，大伙儿坐在一楼边吃边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天灰蒙蒙的，乌云低沉，窗外除了游荡的丧尸，不见一个活人，原本生机勃勃的城市仿佛被沉进了海底，不知还有多少人活着，又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救援到来……陈果咬着筷子发了会儿呆，扭头问叶修：“救援真的会来吗？”
“会。”叶修已经吃完了，正抽着烟想事情，闻言抬头，“救援优先到达的肯定是人口密集大城市，要先救出幸存者，才能大规模清剿丧尸，乡镇农村反而比我们安全。”
而且H市有特战大队嘉世坐镇，反应迅速的话，救援应该已经展开了。
可是直到现在，叶修也没有听到任何侦察机的声音，不知嘉世是被抽调去支援别处了，还是内部出了意外。他略去这部分不提，继续道：“最好能想办法搞到一辆大型货车或是卡车，以防万一需要转移的时候，还有后路。”
“卡车？我不会开啊？”兴欣唯一的有车一族陈果大为惊恐。
叶修摆手：“放心，我会。”
陈果眨眨眼，几个问题在她肚子里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代表群众问了出来：“叶修，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你会用枪，还藏了那么多武器？你是当兵的吗？还有，你订的那些东西……你是知道会有丧尸吗？”
叶修吐了个烟圈，笑道：“终于想起来问了？要回答也容易，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陈果忙问：“什么事？”
叶修不答，而是把多余的午饭打包进餐盒，塞进背包，又往包里装了两瓶水和一些压缩干粮——正巧是一天份，接着他把背包递给苏沐橙：“辛苦你去一趟了。”
“小事一桩！”苏沐橙背上背包，在叶修的警戒下，嘿咻嘿咻地爬上对面二楼的走廊，敲响了某扇门。
意料之中的，没人应门，苏沐橙转身，照着叶修的指示，冲着藏在一堆废铜烂铁中的隐藏摄像头挥挥手：“哈啰，热心市民先生！”
门内的周泽楷：“……”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