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的动作很快，周泽楷被迅速送往一家他有商业往来的私立医院。为了避免人多引起注意，只有叶修和队医陪着周泽楷去了医院。到了下午，喻文州接到叶修的电话，向因为担心而都待在集训中心等消息的国家队队员们笑道：“周队没事，住院观察一晚，明天就能出院。”
大家伙儿闻言松了一口气，凝重的表情也轻松起来，喻文州又扭头和叶修交代了一下他离开后的情况。
警方到达之后，接到喻文州通知的总局和联盟也立刻分别派了人来，冯宪君更是捧着药瓶火急火燎地赶到。喻文州忙得午饭都顾不上吃，这会儿终于有空闲啃了两个面包。
“冯主席傍晚会和总局的人去医院探病，到时候会安排一个人留下照顾周队……”
叶修犹豫了一下：“还是我留下吧。”
喻文州并不意外，温和地说：“也好，那明天的训练我来组织。”
“行，小周要是没什么事，上午就能出院。”叶修想了想，补充一句，“医生说他吃了药会一直睡，如果孙翔他们想来探病，就别让他们来了。”
“好。”
喻文州心思缜密，处事周到妥当，叶修也不用费心嘱咐太多善后的事。他挂了电话，又拖着脚步走到病床边坐下。
叶秋特意吩咐过，医院给周泽楷安排了一个VIP病房，宽敞安静，还有一张可供陪夜的沙发床，叶修打算今晚就在上面凑合一晚。
病床上，周泽楷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正沉沉睡着。
做完检查后他醒过一次，人很迷糊，只朦胧意识到自己在医院。在医生和护士的包围下，周泽楷慢吞吞地转动眼珠，终于看见站在医生身后的叶修，脸上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嘴唇蠕动，似乎想说话。
青年喉咙干渴发不出声音，叶修却知道他是在叫自己，安抚地握住他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枪王眼珠不错地盯着他看，被叶修哄着吃了药，乖乖地睡着了。
检查结果表明周泽楷被注射的是浓度较高的对Alpha用催情剂，属于黑市违禁药品，对身体的副作用集中表现在注射发情后的24小时。所幸周泽楷被送医及时，身体底子又好，留院观察一晚上，明天上午各项数值要是稳定正常，就可以出院了。
叶修今天本来就起得早，折腾了大半天，终于送走了来探病的冯主席，他连晚饭都忘了吃，趴在病床边就睡着了。
还是苏沐橙担心他，带了外卖和换洗衣服进来。周泽楷还没醒，叶修被苏沐橙摇醒之后也是困得直揉眼睛，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饭，这才有了精神，琢磨着要不要下楼去给周泽楷买点什么放在冰箱里存着，免得他半夜醒来肚子饿。
苏沐橙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跟在叶修身后下楼：“你有没有觉得你真的很关心周泽楷啊？”
今天的事，国家队全员都看在眼里，要说叶修和周泽楷什么都没有，恐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虽然吃惊好奇，也不会挑着这个时间去八卦——说来说去，不过就是AB谈个恋爱，又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只有唯一了解两人真实关系的苏沐橙，心底有几分惊讶。
叶修刚出医院大楼门就先摸出根烟点上。听到苏沐橙的问题，他咬着烟嘴晃了两下，才说：“嗯。”
苏沐橙哑然，随即嘻嘻笑了起来：“哎哟~”
叶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苏沐橙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笑……嘻嘻嘻。”憋不出的笑声还是从她的嘴角飘了出来，苏沐橙赶紧捂住嘴：“真没笑。”
说着又是“噗嗤”一声。
叶修：“……”
虽然她真的很想仔细八卦一下……
“不知道小周喜欢吃什么……哎呀，有章鱼小丸子！”苏沐橙眼睛一亮，步伐轻快地跑过去，“啊，还有烤鱿鱼！”
叶修自觉地掏出钱包，苏沐橙哼着歌在一旁看老板熟练地把小丸子翻了个面，心情好得不得了。
送苏沐橙上了车，叶修拎着外卖回到病房。周泽楷仍然睡着，连护士进来例行检查他都没醒。叶修洗了个澡，窝到一旁的沙发床上玩手机。上午的事件已经上了新闻，还好处理及时妥当，话题全围绕着疯狂粉丝擅闯集训中心转，周泽楷入院的风声一点也没漏出来。
职业选手群里讨论得正热闹，叶修翻了几页聊天记录，国家队口径一致，只在14个人的小群里艾特他问候了几句周泽楷的情况。叶修一一答了，打着呵欠按掉手机，准备睡觉。
黑暗中，病床方向传来一点动静，叶修打开夜灯坐起来，周泽楷正茫然地眨着眼看他。
“叶……修。”青年干涩的嘴唇里挤出两个字。叶修跳下床走到他身边：“醒啦？难受吗？要不要喝水？”
周泽楷点头：“嗯。”
叶修帮他垫起枕头靠在床头，先端了杯温开水给他。周泽楷小口喝着，叶修就在一旁看着他。
冲出房间后的事，周泽楷记得不太清了，叶修连带着检查结果大致说了下。周泽楷安静地望着他，目光柔软：“谢谢。”
叶修的手指动了动，按下想抚摸青年头发的冲动，笑着说：“这有什么好谢的，要不你帮我写检讨书？”
出了这样的恶劣事件，叶修作为领队当然少不了被追责，还好总局只是让他写报告应付场面，虽然字数要求高达五千字。
周泽楷无辜地歪头，可怜地哼哼：“……头晕。”
“头晕啊？那我叫医生。”叶修从善如流，起身要按床头的呼叫铃，周泽楷见招拆招，看人往自己的方向靠过来了，突然伸手拦腰抱住他。
叶修眼睁睁看着手指从呼叫铃前面滑落，身体噗一声压在周泽楷身上。他撑着床头想退开，周泽楷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点滴……”
还以为这么一通折腾点滴回流了，叶修忙定住不敢动，扭头去看周泽楷的手，青年趁势把他又抱回去，脸埋在叶修的锁骨边，搂着人不动了。
病房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连周泽楷的头发上也沾到了一些。叶修任他抱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地拍拍他的背。
“先吃点东西，吃完我有话和你说。”
周泽楷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揽在叶修腰上的手臂也逐渐松却力道，最后只是虚挽在他腰后。
他这才注意到叶修的手臂一直垂在身侧。
周泽楷的心里莫名一紧，不由得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人。
“……叶修？”
“东西在冰箱里，我去热一下。”叶修语气平淡地说。
周泽楷默默地点头，松开手。男人的身体语言和表情，都让他对对方要说的话有种不祥的预感。
叶修跳下床，来回跑了几趟把外卖加热好，最后把白粥和配菜端到小桌板上。
周泽楷慢吞吞地舀起粥塞进嘴里，动作有些机械。叶修就坐在一旁玩手机，没有抬头看他。青年食不知味，吃饭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拖拖拉拉地才把一碗粥吃完，小菜只动了几口。叶修帮忙收拾掉垃圾，又叫护士进来把吊完的点滴针头取出来。
病房里很安静，周泽楷默默地在被单下攥紧拳头，又松开，连护士红着脸盯着他看都没注意。总算等病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他望向坐在沙发上的叶修，目光沉甸甸的。
周泽楷平时虽然不爱说话，表情却一直都挺温和的，因此周围的人并不因为他寡言而觉得他难以相处。可是偶尔也有这种时候，当他沉默地注视着某个人，乌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平日那个低调内向的一面便隐匿起来，流露出属于赛场上的枪王的那一面，让人难以小觑，更无法顶着这样认真的目光敷衍了事。
然而叶修即使被他如此注视着，神情依然平静。他坐在沙发上没动，姿态闲散，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周泽楷一直觉得叶修其实很简单，他对自己在意的东西尽心尽力，献出最好的，做到最强的，对不在意的东西也漠视得厉害，仿佛它们不存在似的，还不如路边绊到他的一颗小石头。
自己呢？
他大概只在叶修堪堪算在意的名单最后一列——如果没有那一次意外的发情期，以及之后自己的不断的主动靠近，他或许根本就与这个名单无缘。
就好像叶修现在可以很懒散地说：“小周，咱们的关系不能再继续了。”
这话本来应该是很难开口的，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可叶修就这么简单地说出来了，而且表情还随之变得更加轻松：“恢复成以前那样吧。”
周泽楷一动不动，床头的灯光将他的半边脸匿在阴影里。叶修听见他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以前？”
语调平板，声音像闷在冰面下，带着嗡嗡的回声。
以前哪样？是前辈，是对手，是目标，是彼此承认的强者，是见面点头打招呼，QQ聊天记录里只有几句客套话的关系。
叶修想回到这样的关系。
周泽楷很少有思考跟不上现实的时候，但是他现在好像深陷在泥潭里，只能看着自己逐渐失力下沉，离岸上的叶修越来越远。
“……为什么？”
叶修只是随意地笑了笑：“嗯，不太合适。”
不合适？哪里不合适？无数疑问浮上心头，惊涛骇浪般在冰面下翻滚着，一句冲动的告白已经在喉间滚动，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泽楷垂下眼，病床的被单雪白，仿佛他现在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心底都是空落落的。
他慢慢地握紧拳头。
“好。”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