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觉得，如果现在面前有面镜子，他应该会看到自己二十七年人生里少有的懵逼表情。
前一刻他还因为担心小孩儿而紧张得不行，现在的他却怀抱着个半昏迷的全裸美男，盯着面前的马桶出神。如果能让他找出这个恶作剧的罪魁祸首，他一定二话不说先把人扔进马桶里，再拿马桶刷狠敲对方脑袋。
怀里的身体忽然动了动。叶修低头，看着周泽楷睡美人一般缓缓睁开眼睛，迷茫地望向他。
两人面面相觑，这场景似曾相识，今天早上是不是也来了这么一出？
周泽楷意识到什么，刚想说话，逐渐恢复知觉的两条腿觉出了瓷砖的冰冷，让他张嘴就是一个喷嚏。
“哈啾！”
美男子，连打完喷嚏吸鼻子的动作都好看。
然而叶修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几乎咬牙切齿：“小周！”
周泽楷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叶修也跟着转头。
好吧，早上没看清楚的，现在倒是很清楚了。叶修冷静地想。这个尺寸，还是很不错的。枪王不是浪得虚……
他还没看仔细呢，周泽楷已经一个奋起跳了起来，慌乱地扯下一旁架子上的毛巾，把重点部位遮住。
他倒不是介意叶修看，但是现在这个诡异的情况，如果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反应，那就很尴尬了。
叶修本来是跪着的，现在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实在是被周泽楷这七十二变折腾得没脾气了，先掏出根烟点上，缓一缓。
“小周啊，你这变之前，能打声招呼吗？哥的心脏都要不好了。”
周泽楷无辜地看着他，虽然形容狼狈，架不住身材好啊，肌肉匀称紧实不夸张，人鱼线分明，腰腹有力，随便一个站姿都带着气场，全裸也不猥琐。
叶修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鼻子有点热，淡定地把头扭开了。
青年暗暗松了口气。再被前辈这么看下去，他真的要不好了。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你怎么倒在地上？”
周泽楷摇头。他只记得自己要洗澡，接着记忆就断片了。被叶修弄醒的时候只觉得困得很，什么原因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先洗澡吧，”叶修站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老腰，“早上的衣服还在床上，你一会儿穿那个就行。我下楼等你。”
“哈啾！”周泽楷又一次用喷嚏回答了他。
叶修：“……”
“洗热水澡！”他瞪了周泽楷一眼，这才关上门出去，一转身就看到卧室门外立刻缩回了几个脑袋，是魏琛乔一帆和安文逸，居然连莫凡都出来了。
“躲什么躲，都看见了。”叶修关上卧室门，“干啥？”
“前辈……”乔一帆在魏琛的眼神示意下鼓起勇气问：“周前辈他……没事吧？他是不是恢复了？”
“暂时是的。”叶修也没把话说死，他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糟心啊糟心，“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你刚刚嚎那一嗓子太狰狞，屋里都听见了。”魏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老叶，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哥是这么热心的人，我懂。毕竟以你的没下限，做不出这么乐于助人的事。”叶修越过众人往楼下走，“老板娘她们还没回来啊？我饿了，先点外卖吧。”
魏琛能这么让他跑了吗？他三步并两步追上去，搭住叶修的肩一起溜达下楼梯：“老叶，今天约会怎么样啊？”
叶修晃晃嘴里的烟，瞥了他一眼。
不否认约会？魏琛乐了，这是默认了啊。
“啧啧啧，铁树开花枯木逢春啊！”
“会不会用成语啊？”叶修鄙视他。
“快跟老夫说说，你们什么时候看对眼的？”眼看周围没其他人，魏琛的八卦心熊熊燃烧，“你本事了，周泽楷都能搞到手，老冯要知道了分分钟气死啊！我看媒体整天就掐你们前后第一人，这不合那不好的，啧啧啧，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你知道为什么隔壁张大爷活得长吗？”
“为啥？”
“因为他不八卦。”叶修把他的手嫌弃地甩开。
“嘿！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了，老夫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魏琛不死心，“给你一次机会，三千字交代你们的奸情！”
“有本事竞技场赢我啊，一局十个字。”
“老叶你大爷！”
两人正掐着，三个姑娘推门回来了。陈果对他俩这日常狗咬狗一嘴毛已经见怪不怪，直接无视，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往沙发上一放，先冲楼上喊上了：“都下来，晚上出去下馆子啦！我请客！”
“哟老板娘，什么事这么高兴啊？”一边掐着的两个人默契地停嘴了，魏琛好奇地探头问陈果。叶修赶紧掐了烟溜到苏沐橙身边去，免得被陈果看见又是一顿唠叨。
“回来啦。”
“嗯！你呢？今天开心吗？”苏沐橙微笑着小声问他。
“还行吧。”叶修淡淡地说。
苏沐橙那么了解他，又哪里看不出他只是嘴硬不承认，笑得更开心了：“周队发现了没有啊？”
叶修思考了一下：“我感觉没有。”
“哎，真是当局者迷呀。”苏沐橙遗憾地摇头，然后又笑眯眯地问：“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不用。”叶修轻轻拍拍她的头，“哥能搞定。”
“嘻嘻嘻，那你可要快点啊，我等好久了！”
等什么？看好戏吗？叶修无奈地望着她。苏沐橙吐吐舌头，笑得俏皮。
楼上的人陆陆续续下来了，连包子都踩着点回来了。除了关榕飞沉迷研究拒绝出门，兴欣包括伍晨都已经到齐了，陈果这才发现主角不在——今晚这顿本来就是招待周泽楷的。
“叶修，周队呢？”
“差不多该下来了吧？”叶修正说着，客厅门已经被再次推开，刚洗过澡新鲜出炉的轮回队长就站在门口，清清爽爽，闪闪发亮。
“啊！！”陈果差点没尖叫出来，“周泽楷！”
叶修无语：“人家都来了一天了，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之前都是小孩子，没有真实感嘛！”陈果尴尬地辩解。周泽楷比她还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一下，就一步跨到叶修身后，当起了沉默的移动布景。
只能说兴欣这群人都是各种意义的粗神经，泰然自若地接受了周泽楷变回来了这个事实，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晚饭上去了。毕竟除了叶修和苏沐橙，其他人和周泽楷既无私交，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位联盟出了名的不爱说话攀谈。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苏沐橙挽着唐柔，善解人意地把叶修和周泽楷落在最后。
天色已晚，再戴着墨镜反而引人注目。周泽楷戴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叶修。
“咳咳，走了啊。”叶修一被他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就不自在，老想把脸别开，“头低一点，别被认出来了。”
周泽楷乖乖地点头，视线垂下落在叶修的手上。
变回来了……就不能再牵着前辈的手了。
他默默地跟着叶修，没有说话。洗完澡就觉得嗓子有点疼，现在已经肿起来了，吞咽口水都像吞刀子一样。除此之外，乏力发热头晕也纷纷来报道。
可能真的是感冒了……周泽楷想。他不想让叶修担心，只是强打着精神应对前辈偶尔抛过来的话题。
等到了饭店进了包间，灯光亮堂，叶修就觉出不对劲了。周泽楷看起来恹恹的，说话反应比平时还要慢上三分。
其他人都才刚坐下，分着看菜单。叶修把周泽楷拉到角落，也不问他了，直接伸手贴上他的额头。
周泽楷想躲，没成功。叶修的手凉凉的，很舒服，他干脆主动贴过去，眷恋地蹭了蹭叶修的手心。
“怎么发烧了？”叶修另一只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是不是下午淋雨着凉了？”
“没事……”周泽楷艰难地说，实在是嗓子疼得厉害，说话都难受，“前辈，先吃饭……”
“不吃了，我们先回去，等会儿让老板娘他们打包回来。回去路上顺便去下药店。”叶修皱了皱眉，让周泽楷重新把口罩和帽子戴好。见青年还想分辩，他伸手捏捏对方泛着潮红的脸：“听话。”
这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了愣，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叶修想完了完了我怎么把对小孩儿的那套拿出来了。周泽楷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不只嘴残，已然失语。
“咳咳！”包间里不知何时已经一片安静，于是魏琛这声咳嗽就分外响亮，所有人都把视线从站着的两个人身上转向他。
“老叶怎么回事啊？周队不舒服啊？”魏琛装模作样地问，“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其他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惊悚：体贴的老魏，竟让人如此汗毛倒竖。
陈果搓了搓手臂，自觉出来救场。她先和叶修交待了一下感冒药退烧药还有体温计都放在哪里，又细心地问了下周泽楷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便赶紧打发他俩回去。
好在饭店离得近，走路不过十分钟就回到了上林苑。叶修监督着周泽楷在床上躺好了，被子捂严实了，又把药和体温计都找出来。
周泽楷大概是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只觉得乏力得厉害，眼前一阵阵地发晕。他平素身体一向不错，上一次感冒都不知道是几年前的事了，这种虚弱地躺在床上等别人照顾的感觉十分陌生。
而且那个忙前忙后照顾他的人，还是叶修。
周泽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生病真的能让人的意志变得软弱。他连眼都舍不得眨，眼珠跟着叶修转来转去，总觉得一个疏忽，那人就会消失不见。
那个时候……不也是这样吗？突然之间，叶修就退役消失了，他怎么找，也找不着。
十二月的H市，寒风凛冽，周泽楷一个人默默地站在萧山体育馆的后门，望着那个总能逮到偷偷抽烟的叶修的出口。
再也没有那点一明一灭的火光，也没有路灯点亮那人懒散的侧脸。
一切就像自己心中抱着的希望一样，渐渐微弱，最后归于沉寂。
而他居然一直到那一刻才发现，他喜欢叶修，不只是后辈对前辈，不只是对手间的惺惺相惜，也不只是朋友间的倾心相交。
他发现得太晚了。
周泽楷伸出手，拉住那人的衣角。
“小周？”叶修的声音变得很遥远，仿佛又将离开去一个他够不着的地方。
“前辈，”周泽楷的眼睛终于架不住疲倦，合上了，然而他还是执着地攥紧指间那点薄薄的布料，“叶修，不要走。”
这一次，一定不会再一无所知地放你离开。
“嗯。”那人轻轻应了一声，一只温热的手滑进了他的手心。
周泽楷心满意足地握着那只手，睡着了。
TBC
